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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發動機上殘留的鋼印也找車管所核對過了,確認無誤。
發動機和車身都是這輛別克車的,那麼出事的自然也是工商所的別克車無疑了。
進入服務區的別克車,車上坐著王紅民等人,這些人自然不可能不認識自家的車,這輛車自然也是工商所的別克車。
好了,現在問題很明確,從頭到尾就是這一輛車,不存在出事的車輛不是工商所的別克車這種可能。
猜想全部否定。
只剩一個老問題,車子怎麼消失了?車子最後是怎麼下的高速?
高棟再次陷入了沉思。
一輛別克商務車,在進入服務區這個封閉區域後,從監控眼皮底下消失了,很明顯,這是一起不可能犯罪,這不符合邏輯。
邏輯,高棟突然想起了他那位在白象縣的過去朋友。
他是高棟的高中同學兼大學校友。
高棟大學讀的是浙大心理系,分數線較低,這位同學,讀的是浙大的高分專業數學系,並且本科期間就多次在國際刊物上發表關於數理邏輯的論文,他在他們專業號稱“邏輯王子”。後來拿到美國全額獎學金,在美國轉攻心理系,獲得心理學博士。
他是個極其冷靜、思維縝密的人,與一般讀心理學的人不一樣,他似乎不太認可大部分心理學的所謂“結論”,而是習慣用數學思想來進行心理分析。也許正因為他打心底不認可心理學的很多結論,他在美國獲得心理學博士後,並沒從事專業相關的工作,而是進了投行,從事投資研究。
他並沒有專業系統地學過犯罪心理學,可他從數理邏輯角度批駁犯罪心理學的一些常見觀點的幾篇論文卻傳到國內,得到警察院校教授的認可,高棟也是對這位老同學打心底佩服。
此後那位老同學曾給高棟帶來了一堆麻煩,高棟一度對他恨得咬牙切齒,不過一切雨過天晴後,高棟無奈地接受了“數學是一切學科的基礎”,因為那位老同學用“實踐”證明了邏輯分析的可怕。
那位老同學叫徐策。
一晃已四年沒有聯繫了,高棟也是四年後再次來到白象縣辦案。
他思緒頗多,回憶在心頭逐一綻放。
他抬手看了眼手錶,此時已經夜深,美國剛剛早上,那位朋友應該起床了吧,也許還在家裡。
給他打個電話?
高棟為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也頗感驚疑不定,聊什麼呢?聊這起古怪、不合邏輯的案子嗎?
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掏出了公文包里的通訊錄,找到那個電話,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撥了出去。
第二十章
“hello?”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美語。
高棟停頓了一下,努力回憶徐策的聲音,他不敢肯定,他也早忘了英語,只能謹慎用中文問了句:“是徐策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回復道:“您是哪位?”
“是我,高棟。”
對方再次沉默了幾秒,謹慎問:“有什麼事嗎?”
“有空嗎,想找你聊一下。”
對方又陷入沉默,最後道:“有空,你說吧。”
高棟想打破這尷尬的對話氛圍,故意笑出聲,道:“不介意的話,我們通過網絡電話聊?”
那頭還是沉默幾秒,回復道:“可以。”
徐策把網絡電話的帳號報給高棟,高棟很快打開筆記本電腦,又走到門口,關上門,把門上了鎖,隨後回到電腦前,撥通了網絡電話。
“找我有什麼事?”徐策的聲音毫無情緒,卻又似乎充滿防備的意思。
高棟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老同學,四年沒聯繫了,現在在做什麼呢?”
“嗯……你有什麼事?”
“你很趕時間嗎?”
對方依然是毫無情緒的聲音回答:“不,我有時間,不過我想國內已經很晚了,你作為領導,應該很忙。”
高棟笑了笑,道:“其實我並不沒有像別人看起來這麼忙。”他頓了一下,道,“老同學,一切早就翻過去了,四年前的那個案子,兇手幾個月後就在監獄突發心肌梗死了。”
“我知道。”
“你知道這件事?”高棟有些意外,隨即笑了下,道,“當然,你肯定會關注,你知道這消息也是應該的。”
對方突然換了個話題:“為什麼用網絡電話?”
“嗯……”高棟想了下,只能隨口想了個理由,“國際長途太貴了。”
對方哈哈笑了起來,這是今天他的第一次帶情緒的聲音:“高局長的理由編得太次了。”
理由頃刻間就被對方識破,高棟臉紅了一下,還是不示弱道:“除此外還會是什麼原因?”
“我想不出,總之,不可能因為你想省電話費,你一個大領導如果都這麼省,國家早比美國還富了。而且你打再久的長途,中國的電信公司也不敢亂收費,否則你大可以按經濟詐騙罪抓人了。”
高棟忍不住笑出聲:“什麼都瞞不了你,跟你可以說實話,其實,我是防著電話被監聽。竊聽電話實在太方便了,隨便在線路中間裝個東西就行,雖然我是管公安的,也管不了萬一有心人對我感興趣呢?”
“你辦公室的電話都有可能被竊聽嗎?”
“辦公室里我有兩部電話,一部是公線,一部是後來裝的私線,不過我重要通話會用一個知道人不多的非本人手機號。”
“看來都一樣,國外也常用兩條線防止重要信息竊聽。你這麼懂得保護自己,難怪官位步步高升。”
高棟笑了笑:“你還關注我?”
徐策笑道:“現在你已經是省刑偵總隊的總隊長了,在這個年紀,到這個級別的很少,當然別人級別更高的也有,不過大部分靠家庭背景或者格外的貴人照顧,而你,主要還是靠了能力。”
高棟道:“你一個常年在國外的人,我很奇怪你為什麼對國內的事這麼了解,尤其是各種的人情世故,人際關係的微妙處理。”
“其實,國外的信息比國內更通暢,除此外,人的訴求,這是不分國界,不分體制的。”
高棟哈哈一笑,道:“和你打交道真是如履薄冰,因為每句話都會被你轉化為信息進行分析。對了,你現在在美國做什麼?”
“在一家大學教課,同時偶爾給一家投資公司做研究。”
“你難道還缺錢嗎,做兩份工作?”
徐策笑道:“工作有時候並不是單純為了金錢,大學教課是我興趣。”
“教什麼呢?心理?”
“不,回歸我本科的老本行,數理邏輯。”
“有沒有興趣回國內大學教書?”
徐策果斷回答:“不考慮。”
“為什麼?四年前的案子早就翻過去了。”
徐策似是不想提及這件事,轉換話題道:“說吧,你深夜找我,總不會就是為了閒敘家常吧?”
高棟猶豫了一下,道:“現在我在你們白象縣公安局。”
對方再次流露出警惕:“做什麼?”
高棟故作輕鬆地道:“和過去的事沒半點關係,而是,你家鄉新出了一起惡性案件,而且案件詭異,我帶隊的偵查遇到了點麻煩,想找你聊聊。”
“找我?我能幫助你什麼呢,我對刑偵工作知之甚少。”
“不不,這次的案子,刑偵工作的展開遇到了點麻煩,光從一般的刑偵手段我感覺沒辦法觸及案件的靈魂。案子的過程在邏輯上講不通,你在邏輯分析上的能力我是很清楚的,希望跟你聊之後,能得到你從邏輯突破口上的一些啟發。更重要的是,我雖然從警多年,辦了很多案,但只是從破案者角度,很難從犯罪者角度思考,因為我自己從沒有犯罪過,而……”高棟突然停頓住,連忙笑道,“總之,想找你聊聊,也許能拓展一下思路。”
高棟找徐策,自然有他的考慮,這案子邏輯上講不通,而從邏輯角度抓漏洞,正是徐策最擅長的。
更主要的是,一個刑警,即便最厲害的刑警,他也只有破案經驗,他沒有犯罪經驗。而徐策,他有著所有刑警都比不上的經驗。他有“實踐”。
電話那頭的徐策一直在沉默,並不說話。
高棟自知一時語失,想了想,又道:“過去的事,早就徹底翻過去了,沒有人會再提及,對任何人都沒好處,當然,也包括我在內。別忘了,老朋友,不管怎麼說,我總幫過你一些忙,當然了——你也可以說我也是幫自己,呵呵,不過願不願意幫忙,最終的選擇權還是在你。”
電話那頭再度陷入沉默,過了幾秒,徐策終於再次開口,話語中帶著笑意:“沒錯,老朋友,我欠你一個人情。不過我首先說明,我對你們刑偵工作具體怎麼展開的,並不是很熟,我一向只是從數學角度思考,能否幫到你,或者給你帶來一些拓展性的思路,我不能確保。”
高棟連連點頭,笑了起來。
第二十一章
高棟先向徐策介紹了工商所一群人從1月9號中午失去聯繫,第二天家屬報警,警方查了沒交通事故,並沒做太多理會,結果第三天早上接到綁架電話,下午發現燒毀車輛和五具屍體,第四天下午再次發現朱夢羽屍體,第五天,也就是今天,調查開始陷入了困境。
“非常兇殘。”這句回復是徐策聽完後說的第一句話,不過他的語氣很平和,似乎並不是為幾具生命的終結而悲憤,只是很冷靜,很客觀地評價了這一個事實。
高棟喝了口水,潤潤嗓子,接著道:“現在我們警方最大的困境是只查到了這輛別克商務車進入了服務區,監控里卻再也沒看到該車出來。”
“服務區的結構呢?有其他路線能讓車繞開監控出來嗎?”
高棟否認:“沒有,我的人兩次去了服務區,今天還專程拿DV把服務區沿線一圈的場地特徵不中斷拍下來。服務區是個完全的封閉環境,監控也沒有盲點。”
“封閉區域,一輛車包括在車裡的人,憑空消失了?”大洋彼岸,徐策也陷入了思考。
“原本我還懷疑最後出事的那輛別克車和進入服務區的那輛別克車,不是同一輛車。但剛剛得到確切結果,就是同一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