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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高棟驚得差點從車裡站起來。
等李衛平把事情介紹完,高棟許久沒有說話,隔半晌,才幹巴巴地開口:“我先跟上級匯報,你們現場基礎偵查工作先做起來,但儘可能保持原樣,等我的人過來。”
掛下電話,高棟心臟劇烈跳動著,還沒到白象縣,還沒和綁匪周旋,人質已經死了?
這算怎麼回事?不是說最後期限是明天晚上嗎?
隨即,他轉念一想,頓時驚醒,還好,好險,幸虧沒到白象縣,如果已經到了他們縣,才報出來人質死了,這責任他得背一半了。
第四章
旁晚,冬季天黑得快,再過半個小時就要打開探照燈了。
現場到處都是警察,卻顯得非常安靜,每個人都忙碌地做自己份內工作,即便有交流,也是低聲耳語。
高棟的車隊在這條山區老公路停下,他一下車,馬黨培、李衛平等縣局的主要領導紛紛圍了上來。
“全死光了?”高棟簡單打過招呼,面無表情,快步朝前面警察最多的地方走去。
一旁李衛平緊跟著他匯報:“車上發現五具屍體,都被燒焦了,難以辨認,車子也被燒成了空殼。”
“五個?”高棟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不是說車上共有七個?”
“總共去旅遊的一共七個,車上只找到五具屍體。七個人是六男一女,車上的五具屍體都是男性。”
“哦,”高棟應了聲,繼續快步向前走,道,“就是說,還有一男一女沒在車上。”
“是的。”
“法醫的工作趕緊做起來,把發現的五具屍體交給家屬辨認,——不不,屍體都燒毀了是不是?燒得面目全非了?這案子影響太壞,這樣子的屍體給家屬看了會引起集體情緒奔潰。暫時不要讓家屬看到屍體,不是不要,是絕對不能!讓法醫拿屍體的身體組織和家屬做DNA比對,一定要最快時間確認死的分別是哪五個人,還有兩個沒在車上的是誰。”
“我已經安排去辦了。”
高棟點點頭,李衛平曾跟了他多年,這些刑偵經驗還是很老道的,隨即又道:“對了,這些人是什麼時候死的?”
“還不清楚,等法醫這邊回實驗室後做出準確判斷,按照經驗看,死的時間應該一天以內。”
高棟道:“誰報的案?”
“幾個大學生,今年放假早,他們剛放寒假,集體騎車去山裡露營,經過這裡時,看到山下摔著一輛車,發現的時候就是這樣了,他們也不是第一時間看到案發經過。”
高棟奇怪問:“車子整輛翻下山,並且還燒起來了,這都沒人第一時間看到嗎?”
李衛平也顯得很無奈搖搖頭:“這條山區公路剛才您進來時應該看到了,入口攔著水泥墩。這條路是縣裡幾十年前的老公路了,後來新路造好後,就沒用,這條路進去的山裡早就沒人住,路也荒廢了好多年,前面有多處塌方,路政部門幾年前就把路封了,平時沒人往這裡經過。”
高棟點點頭,他心裡有了個初步判斷。
無論換到其他任何一條路上,整輛車翻下公路,並且著火了,一定會第一時間被過往司機看到。而這條路荒廢了好幾年,入口也被水泥墩攔住了,不會有車輛,平時連行人也不會有,所以沒人第一時間看到了車子出事。
可見,綁匪對白象縣的交通路徑相當熟悉。
高棟來到出事地點,向下張望,公路一側下方二十多米處躺著一輛全身燒黑的商務車,旁邊還有很多刑警四處搜集可能有用的線索。
公路一側本有護欄,車子是不會掉下去的。但這段地方半邊已經塌方了,所以車子就從塌方處一頭栽倒下去,路邊緣的泥土還有清晰的輪胎印。
高棟想了想,案子剛發生,現在一切都處於證據搜集階段,沒法對破案方向給出任何意見,問了旁邊工作人員各項現場細節,又讓他自己帶來的法醫組接手縣局刑偵隊的工作,在現場指揮了一個多小時後,先回了縣局,向更高級領導詳細匯報情況,同時,也打電話加派人手趕赴白象縣。
第五章
“這就是工商所所長?”高棟坐在會議室里,手裡捏著一張照片。
“對,他就是王紅民。”一旁,馬黨培正在給高棟介紹基本案情,其實也不用介紹,馬黨培知道的信息,高棟都已經知道了。
李衛平此刻還在現場指揮,高棟和馬黨培先回了縣局。
“看著挺年輕的。”
“不年輕了,大概四十出頭。”
“哦,有四十多了?”高棟好奇地看著照片,裡面這人長相白淨,面容英俊,是個帥哥,看上去頂多才三十出頭。
馬黨培道:“我沒來寧縣前,王紅民就當所長了,聽說三十歲不到就當上所長,幹了十多年。”
“三十歲不到就當上所長?”高棟皺了下眉,不懷好意地低聲問,“是不是靠他這張臉上位的?”
馬黨培苦笑一下,搖搖頭,出了這麼大的事,此刻他心急如焚,高棟這專案組組長卻像沒事人似的開玩笑扯淡。
其實高棟並不是在開玩笑,他需要掌握所有細節,無微不至,這是他的辦案習慣。
馬黨培不理解,卻也只能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是,王紅民算是縣裡最正宗的官二代了。聽說他爸在他很小時候就死了,他叔叔對他很照顧,他叔叔是王振國。”
高棟頓時收斂了一下眉頭,王振國他當然知道,九十年代是市委書記,關係極其硬,當時反腐敗,市委班子連倒兩屆,系統內外都以為王振國會跌進去,誰知他毫髮無損,還升官調到了直轄市大津市任常委,現在更是大津市的市長,政治局委員。
關於他背景的傳言很多,有說他是得到某位九十年代大領導的保舉;民間齷齪點的傳言是他進國家黨校讀書時,同學是胡書記,他給胡書記打過洗腳水。這個傳言當然不可信,不過高棟做官這麼久,自然知道,總之,王振國背景很硬。
當地官員也都知道這點,王振國出生在白象縣一個曾經很窮的鄉,後來發跡後,這個鄉就成了當地的重點開發區。一條左右六車道大馬路直通鄉里,不過那條當地的豪華公路在過了王振國老家的幾百米後就戛然而止。
高棟摸了下額頭,顯然,王紅民這位王振國的親侄子出了事,給這案子多添了幾分麻煩。
他故作鎮定地笑了笑,道:“難怪,白象是個大縣,沒背景沒關係三十歲前當個單位一把手不太可能。對了,他不到三十歲就是所長了,王振國是他親叔叔,這些年他至少得是個副縣長吧,怎麼還當著所長?”
馬黨培搖搖頭,道:“不太清楚,我來白象縣才四年,跟王紅民不是很熟,我只聽說縣裡一直想讓他當常委,他自己拒絕了,繼續選擇當小單位的頭,只不過他這個工商所所長,說話比工商局局長還管用。”
高棟點點頭,在本子上記下了幾筆,又一張張拿著工商所其他人的照片仔細看過,跟馬黨培詢問每個人的基本情況。
馬黨培也僅認識正副所長,平時關係淺嘗輒止,至於工商所的其他人,他一個都不認識。
見高棟只問每個人的情況,卻絲毫不過問具體案情,馬黨培心中窩火,忍了好久,終於憋不住了:“高局,出了這事,咱們下一步怎麼破案?”
“破案?”高棟掏出香菸,遞給馬黨培一支,自己也點上,慢聲道,“等吧。”
“等?”
高棟笑了笑:“原本我是來處理綁架案的,但沒想到,我們人還在半路,綁匪已經把人質殺了,所以我的任務暫時告一段落。我給省廳領導打了電話,下一步具體怎麼安排,還得等上級的指示。”
馬黨培皺著眉,這話的意思很明顯,高棟是要告訴他,人質被害跟高棟的團隊沒半點關係,他們還沒到白象縣就出事了,能怎麼辦?
他心裡怨恨今天那幫騎車去露營的學生,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天去,如果明天再發現人質死了,高棟至少也會跟縣局一起同舟共濟,拉上高棟這位省廳的大員,上面問責下來多少能留餘地。
可現在,高棟人馬半點責任都不用擔,全部落到縣局頭上。
高棟繼續道:“綁架案變成惡性兇殺案,這次的案子太大,我是繼續留白象縣辦案,或者省廳甚至部里下派其他的專案組,還沒定,所以我只能等。不過馬局,我知道現在你這邊壓力很大,急也沒有用,該怎麼處理,上頭一時也定不下來,該怎麼破案,也要先等現場的勘查結果出來。為今之計,就是等。”
馬黨培雙眉深皺,擺著一張苦臉道:“高局,這麼大案子冒出來,上面會怎麼問責?您能不能幫忙想點辦法?”
高棟道:“我記得電話錄音里,那個綁匪要求工商所登報導歉,承認亂收費,撤銷下面各種雜七雜八的商業協會,就是說,兇手殺害工商所一幫人的動機是因為工商所過去的亂收費,估計是某個工商戶被逼急了吧。而兇手電話里的最後期限是明天,實際上他至少今天或昨天就把人質殺死了。馬局啊,你要讓上面明白兩個意思。一是白象縣的治安一向都還是不錯的,工商所的亂收費不歸公安管,這才導致他們把兇手逼急了報復,公安沒有辦法預判犯罪。二是兇手根本不是綁架,是直接殺人,沒有預留給公安應急的時間。所以,你們需要把責任往工商那邊推,是他們日常工作積累的矛盾。把這兩個重點明確了,上頭問責自然也留有餘地了。但接下來的關鍵,是破案,儘快抓住兇手,如果兇手抓不住,責任總是公安的吧。”
一席話,頓時讓馬黨培醍醐灌頂,連聲道:“多謝,多謝,我明白了,嗯,就這麼辦,接下來重點是破案了。”
高棟笑著點點頭。
下午高棟剛接到報告說人質都死了,他確實嚇出一身冷汗,但後來他反應過來,他們還沒到白象縣,人質就死了,關他屁事?他也就沒什麼好擔心了。
至於接下去的破案,他還要等省廳的意見,不過他猜測最後還是會讓他繼續擔任專案組組長,負責破案。
對此,他心裡還是很樂觀的,雖然目前各項工作還處於偵查階段,但他已掌握的情況是工商所的別克商務車最後是在1月9日中午出現在紹市服務區,此後GPS斷了。商務車上裝的是內置的GPS定位系統,拆掉得費些功夫。至少,在紹市服務區時,車子已經出事了。可見兇手是在高速上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