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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佳寧楞著半晌沒說話,最後,緩緩地用力點頭:“謝謝你了,表舅,我心裡有數,我會勸婆婆的,你放心吧,我們還有個孩子,大人的事,總不能連累到孩子,我們兩個女人還能怎麼樣?”
協警鬆了口氣,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甘佳寧冷聲道:“你告訴外面那幫人,錢賠得不夠,我們決不談,大不了我們日子也不過了。”
協警忙道:“那不會的,錢多少可以慢慢商量,只要你們有這個態度就行。那你看,什麼時候坐下來談呢?”
甘佳寧冷哼一聲:“出了這種事,我們總該先把後事料理好吧?總要過個十天半個月的,這期間,你們不要來煩我們家,我也要給婆婆做工作。”
“好吧,你是大學生,容易想明白問題。那這樣,我先走了,不打擾了?”
“不送。”
協警忐忑地走出去,大吐了口氣。
建生老婆是大學生,果然明事理,懂得權衡輕重,要是遇到個潑婦,工作就難做了。接下來再找幾個親戚朋友輪番去他們家做思想工作,相信很快能把協議簽好。
而他根本不知道,此刻的甘佳寧,已經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第三章
手機鈴聲一直響著,徐增看著屏幕上的那個名字,猶豫好久,最後還是接起來。
電話一頭傳來了一個沉穩的男子聲音:“甘佳寧怎麼樣了?”
“嗯……你好久沒給我打電話了,怎麼樣,工作還順心吧?”
男子沒回答,只是重複問了句:“甘佳寧怎麼樣了?”
徐增吐口氣,道:“好吧,你怎麼知道的?”
“出了這麼大事,我上網看到其他同學在談論。”
“哦……”徐增意味深長地應了聲,急思接下去如何應付,只好道,“你怎麼不問我,我為什麼沒告訴你這事?”
“你當然是怕我擔心,所以不說。對了,甘佳寧怎麼樣了?”
“又來一遍,”徐增很無奈,“事情你早晚也會知道,沒錯,甘佳寧家裡是出了點事。”
“她丈夫何建生怎麼死的?”
“心臟病發作死的。”
“這麼巧,剛好在派出所里心臟病發了?”
“你……你知道他進了派出所?”
“是的。”
徐增抿抿嘴,雖然沒有直接面對電話那頭的人,他臉上還是浮現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不曉得該用什麼措辭,讓整件事的描述顯得最蒼白無力。他在單位是個中級領導,在縣裡也算個有面子的人,可他拿這位朋友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怎麼不說話?是在想著怎麼騙我?”男子問。
“不可能,”徐增斷然否認,“我會騙你嗎?我騙得了你這位智商一百六的大博士?”
“好,那你告訴我,何建生是怎麼死的?”
徐增猶豫了下,道:“他得罪了鎮上一個大老闆,雙方鬧糾紛,帶到派出所,後來關了一個多星期,他心臟病發作,就死了。”
電話那頭冷笑:“他才幾歲,就有心臟病了?”
徐增一本正經地回答:“這個我不太清楚,我聽說五六歲的小孩也有患心臟病的,每個人的天生體格差異,何建生大概天生有身體缺陷,所以心臟病發作也不奇怪。”
“他到底怎麼死的?”
徐增嘆口氣,看來這話根本騙不了這位朋友,猶豫好久,最後只能如實相告:“聽說是被打死的。”
“好,我知道了。”
說完,對方就要掛電話,徐增忙叫住。
對方問:“還有什麼事?”
徐增結巴道:“你知道了,然後呢?”
“然後……”電話那頭似乎想了想,道,“然後就不關你的事了。”
“喂,我好歹跟你說了這麼多,你至少要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下個月見吧。”
“你要回國?”徐增隱隱感到一種不安。
“恩。”
“你美國工作不幹了?”
“工作辭了,大可以再換,人沒了呢?”
“你……你怎麼回國,簽證辦好了?”
“不需要簽證,我還沒銷戶口。”
“哦,對的,我想起來了,你還沒簽出去。但是……等等,你要做什麼,先跟我說?”
電話那頭沉默半晌,最後道:“幫我一個忙。”
“你說,我一定幫。”
“找甘佳寧,勸勸她不要太傷心了。如果她有什麼要求,希望你能幫她,我知道你在縣裡挺有本事的,現在只有你可以幫她了。”
“好,我一定照做。但你要答應我,回國後先來找我。”
“好,我答應你。”
電話掛斷,徐增不知道對方此刻到底在想什麼,他有些忐忑不安,似乎總預感著會出什麼事。
但他轉念一想,甘佳寧是個柔弱的女人,只需要好好安慰一番,度過這最難受的階段,就不會出什麼大事。
只要甘佳寧不出事,相信老友回國也不會怎麼樣,他只在乎甘佳寧一個人。
對了!到時他再從中撮合一番,甘佳寧畢竟丈夫已死,她才三十五歲,總不能就此守寡吧。如果老友回國,能用十多年的真情打動甘佳寧,最後兩人去美國過活,這豈不是壞事變好事了!
這想法一冒出來,他越想越激動,甚至免不了得意的飄飄然,何建生呀,你死了確實有點冤,但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你若死後在天有靈,勸勸你遺孀,讓她改嫁我老友。如此我每年過年、清明、七月半,一定到你墳頭給你好酒好菜金元寶伺候。
不過,這種好事還需要從長計議,現在首先要做的事,還是去看望一下甘佳寧吧。
第四章
已近深秋,太陽下山早,現在將近八點,天上已然全黑。
婆婆在今天接連哭昏幾次,如今已在樓上睡去。
甘佳寧一天沒吃飯,只是覺不著餓,她強忍著悲痛給兒子做了飯,餵下後,又哄著睡著。
安頓好兒子,甘佳寧坐在床頭,伸手摸著兒子的臉蛋,她心裡苦,她不知道這是倒數第幾次能這樣看著兒子了。
自從她下了那個艱難的決定,她就知道,日子已經不多。
坐了好久,她眼中一抹寒光閃過,站起身,搬出凳子,來到衣櫃前,站上後,費了好大力氣從頂上拉出一個箱子。
她把箱子輕聲放在桌子上,慢慢打開,露出了一箱子的實驗室設備。
自從結婚後,她就沒做過化工研究的工作,但作為昔年學校里,同學口中久負盛名的“化工女王”,她對化學充滿了難以割捨的感情。
即便離職後,過上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也帶著這些設備留作紀念。
她曾經以為這些東西都將成為塵封的收藏品,作為她曾經刻苦、曾經專研、曾經狂熱、但已經逝去的青春的回憶,直到將來兒子念了初中,念了高中,如果那時她還記得從前的知識,可以拿出來,給兒子做化學的課業輔導。
沒想到,現在就要用上這些“老朋友”了。
她伸出纖細的手,拿出一個沒有把手的大口子搪瓷杯,感受著杯上的溫度,回憶著學生時代的故事。
搪瓷杯里,套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燒杯,她一個個小心地拿出,擺放在桌子上。還有酒精燈、試管、燒瓶、乾鍋、蒸餾管、溫度計、天枰、量筒、鐵架台等……
看著這些,她真心笑了。
太久沒見過這些東西了。
好吧,用這些來做什麼呢?
黑火藥,就是古代中國最傳統的火藥,成分很簡單,硝酸鉀、硫磺和木炭,這幾樣東西很容易弄到。不過黑火藥威力太小,爆炸範圍也小,當然,想威力大也行,做個大炸藥包就行了,可是這太容易被人看出。
思索一會兒,還是用TNT吧。
TNT全名三硝基甲苯,是所有基礎炸藥中,威力最強,性質最穩定的。而且她昔年畢業論文談的就是三硝基甲苯製作的工藝改良。
製造炸藥的步驟,如電影般在她腦中滑過一幅幅畫面。
製造TNT,需要甲苯和超高濃度的發煙硝酸,以及濃硫酸。對於甲苯,很容易從其他石化類東西里提取。發煙硝酸是禁售品,市面上只有65%濃度的濃硝酸,只有濃度達到86%以上,才能稱為發煙硝酸。工業上製作很簡單,有專業的機器設備。她自己只有這些簡易的設備,要提取出來,不是不可能,只是麻煩點。
無論多麻煩,也需要做。
大多數化學物,都是過去的化學家在實驗室里弄出來的,他們用的也只是酒精燈、燒杯等簡單儀器,所以只要想做,無非步驟多點,麻煩點,終究是能做出來的。
好吧,這幾天偷偷去買材料,做一個TNT吧。
她曾經幹了好幾年化工行業的工作,知道好幾處能買到中學化學實驗品的地方。
只要拳頭那麼大,足夠炸死他們所有人了。
當然,或許也包括我自己在內。她苦笑一下。
她不懂電路知識,沒本事做遙控炸彈,她唯一的機會,恐怕要送出自己的命了。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小心地敲了三下門,隨後傳來一個男人聲音:“甘佳寧在嗎?”
“誰?”她謹慎問了句。
“厄……是我,徐增。”
甘佳寧把桌上的東西快速放回箱子,翻上蓋子,拿了塊布遮住,隨後走出去,順手關上了房門,開了燈,打開大門。
徐增買了點水果,走進後放桌上,看著幾眼甘佳寧,有些手足無措。
“是你呀,坐吧。”甘佳寧拉了凳子給他。
徐增摸著額頭,猶豫好久,道:“我聽說你家出了事,所以……所以過來看看。”
甘佳寧感激地看著他,真誠道:“我真的謝謝你。”
“嗯……你我相識多年,其他客套的話我也說不來,我只希望你能挺下去。”
“恩,我會的。”甘佳寧眼神飄忽,語氣有點怪。徐增倒沒注意這許多,只當她是傷心過度。
徐增想了想,道:“對於……對於這事情,你有什麼打算嗎?準備怎麼處理?”
甘佳寧冷笑一聲:“還能怎麼處理?人都死了,我還有婆婆,還有孩子,我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