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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錢不錢的事體——”他似乎有些不耐煩,對於不認識的送禮者,他這個級別的官員都很忌諱。
徐策忙把袋子往前遞:“這點小東西您先拿上,還有幾張超市卡。”他把袋子往前塞,卻發現超過車窗的高度,塞不進。——這是他有意設計的。如果東西很容易塞得進,萬一李局收了東西,說事情明天再談,他自己卻不下車,那麼徐策就沒法下手了。
李局心裡冷笑這人是個美國回來的土包子,素不相識的人有求於己,有這麼送禮的嗎?真是一點都不懂國內的規矩。
李局伸手推脫:“這事以後再說吧,東西你先拿回去。”
徐策忙懇求道:“領導,您幫個忙吧,東西也值不了幾個錢,您先拿著,這是我唯一指望了。我都等了一晚上了。”他露出張苦情臉。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官員即便不收禮也不會把氣氛弄尷尬了,也不會故意擺臉色給送禮人。他這個級別的官員深諳此道,出於禮貌,他道:“你上車吧,到我家去說,這事情牽扯到城建公司,我跟你說說要怎麼辦。”
“哦,那也好。”
徐策上了右手的副駕駛座,把袋子靠著中間放著,邊說邊掏煙:“時間也晚了,您家改天再拜訪,只要您肯幫忙,這事情准成。我簡單說一下情況,……”
他邊說著邊伸手拿出根煙遞過去,邊準備好伸手擋住駕駛盤,以防壓到喇叭,同時,還需要注意到,等放倒目標後,目標的腳鬆開了剎車,他需要馬上把駕駛杆撥到泊車檔,以防遛坡……
這些動作他已經演練了無數次,他的手很穩定。
整件事期間沒有人車經過,拋去前面的對話,行動共花了55秒。
因為原本他計劃中的第一種情況是李局出於禮貌,下車跟他客套幾句,這種情況下,只需要35秒就夠了。第二種情況是上車談,這種情況下他就需要再額外多做幾件事,所以總計花了55秒的時間,這也在計劃的合理範圍內。
總之,第一步順利完成了。
從頭到尾,他沒有半點的緊張。
他原本以為會緊張,實際上真的動手時,反而不緊張了。
雖然他是第一次,但他的心理素質好得驚人。
第三章
七八輛警車排在那裡,堵住了兩車道的鳳棲路,所有進入鳳棲路的社會車輛都需要調頭繞行。
現場已拉起警戒線,聚滿了警察。
遠處幾十米外,更多的閒雜老百姓圍在一起議論紛紛。
這時,又有五輛警車駛入停下,縣公安局局長郭鴻恩和一位領導模樣的男人在前,領著一隊民警走過來,郭鴻恩拍拍手,叫攏現場所有的民警,指著身旁這位三十六七歲的男子介紹:“這位就是市局刑偵二處處長兼刑偵處總指導員高棟警官,高局的大名大家都知道,我也不多介紹。這案子省市兩級領導一早下了緊急指示,市里已經成立專案組,高局任組長,以後偵察行動,全權由高局負責,咱們局裡所有人都要全力配合高局,知道嗎?”
“一定。”很多人一起響應。
接著,縣局的大小領導都上前,自報姓名職務,分別和高棟握手。
他們所在的地方叫白象縣。
小地方的縣城,民警的能力和配備都有限,出現重大刑事案件,往往上面帶人來查,他們只是協助作用。對此,他們習以為常,不會有異議。而且他們同在公安系統,聽過市局裡高棟的名字,他是省級刑偵專家,破過幾十個大案,聲望很高。
更主要的是,高棟除了自己是正處級幹部外,他岳父是市政法委書記,市領導班子排第七的人物,絕對的強悍背景。
高棟無論對誰,人際關係都處理得很到位,他客氣地跟每個人打過招呼後,也不再另行客套,畢竟這次事態緊急,便馬上進入狀態,問現場的縣刑偵隊陳隊長:“屍體幾點發現的?”
“早上4點半,是一個清潔工路過時,奧迪車停著,車門呈半開狀態,清潔工一張望,發現了駕駛座上的李局,馬上就報警了。清潔工已經帶回局裡做詳細筆錄了。”
“案發是昨晚吧,怎麼到早上才發現?”
“可能案發時已經半夜,沒有行人了,經過這路段的都是開車的,沒注意到這輛停旁邊的奧迪車有異常。”
“死者家屬對死者徹夜未歸沒覺得奇怪?”
“李局是領導,領導有時在外應酬,回晚了也正常。剛問了李局的太太,她說昨晚李局電話告訴她今晚跟朋友喝酒,可能要晚點回,她也沒在意,後來就自己先睡了。一早才知道這事。”
“死者是你們的副局長李愛國?”
“恩。”
“他管哪塊工作?”
“平時負責治安管理這塊。”
“他一個人負責?還是其他幾位副局一起負責?”
“治安案件他一人負責。”
“另外幾位副局是做什麼的?”
陳隊長看了眼旁邊的一位副局,道:“一共四位副局長,除了李局外,張局——”他手伸旁邊指示,張局朝高棟微笑點頭,“張局負責刑事案件。還有兩位是……恩負責各方面的,他們兩位快退休了,剛才來過現場,現在回去處理善後了。”
高棟點點頭,他明白,兩個快退休的副局長說“負責各方面”,其實就是啥都不管,退居二線沒權力,養到退休呢。
他又問:“這案子知道的人多不多?”
“什麼知道的人多不多?”陳隊長不明白他的意思。
高棟側頭朝遠處的人群指指:“老百姓都知道了吧?”
陳隊長點點頭:“事情太大,尤其,尤其那幅字,好多人都看到了,傳得挺快的。”
“哦,那得注意,囑咐媒體別報,影響太壞。哪家敢報,直接約談負責人。”
陳隊長謹慎地問了句:“外地的呢?”
高棟意味深長地道:“你看著辦。”
郭鴻恩轉向那位張姓副局長:“老張,這事還要你親自跑一趟,跟縣裡通個氣,再知會維穩辦的。”
張局點頭說了句“我知道”,就走到外圈打起電話。
高棟接著問道:“現場保護得完好嗎?”
“應該算好的,清潔工當時是隔著車窗看到了車內的死者,也嚇住了,車門都沒碰過。”
高棟恩了聲,目光對向了面前停著的黑色奧迪車,正副駕駛座的車門都敞開著。他道:“縣裡的法醫來過嗎?”
“恩,來過了。”
高棟點頭表示滿意:“我帶了幾位市局的法醫專家,等會兒一起過去。”
說著,他拿出膠皮手套戴上,來到車門邊,向里仔細張望,駕駛座那塊有好多血跡,看了好一會兒,他轉出身,問道:“副駕駛座的腳墊是法醫拿走了?”
陳隊長看了眼,道:“沒有啊,本來就沒的。”
高棟心裡泛起一絲不舒服的感覺:“車裡的指紋都提取過了?”
“恩,全部採集了一遍。”
“門把手呢?”
“法醫說門把手沒有指紋,有人為抹除的嫌疑。”
“指紋被抹了,”高棟嘀咕一聲,皺皺眉,隨即轉身,道,“地上的可疑腳印都提取過了吧?”這其實是句廢話,法醫把指紋提取了,自然不會漏過腳印。
“取是取了,可是……”
“可是什麼?”
“車門兩邊都沒有腳印。”
“水泥地的緣故?”高棟當了這麼多年刑警,自然知道常識,腳印在乾淨的水泥地上很難保留完整,但他看這裡的路面,由於旁邊是荒田,路邊有挺多的泥沙,照理腳印也該能留下來。
陳隊長道:“法醫說,水泥地上的腳印,被兇手有意破壞了。另外旁邊田裡發現了一條足跡,應該是兇手逃離現場時留下來的。只不過——”
“不過什麼?”
“腳印不太正常。”高棟跟著陳隊長走到農田邊,蹲下身,這裡隱約可以看出一條很長的足跡,一直延伸出去。可他仔細一看才發現,地上的腳印都巨大,大約是47碼的鞋子。
好大的腳!而且印子很深,很清晰,但鞋底是完全平的,沒有鞋紋。
高棟皺眉不語。
陳隊長繼續道:“這行腳印一直走到了農田那邊的水裡。”
高棟放眼望去,田前面是一條長水溝,延伸長度望不到頭,如果兇手走到了水溝里,那麼之後在哪裡上岸,就無從考證了。
高棟抿抿嘴,這案件恐怕比自己預想的要複雜。他站起身,重新回到奧迪車旁,道:“屍體現在在哪?”
“在法醫實驗室。”
“身體有幾處傷口?”
“初步看了只有心臟一處。”
“什麼東西殺的?”
“可能是某種尖銳物,一下就刺進胸口心臟。現場沒發現兇器,我們正派人周邊搜查。”
“死亡時間還沒出來吧?”
“恩,只知道是昨晚,具體時間還要調查。”
高棟手按住下巴,思索著:“案件發生在車裡,那應該是熟人做案了。”他心裡有了方向,“難怪把腳墊拿走了,車裡的腳墊的材料是橡膠的,很容易留下兇手的線索,看來兇手的反偵察能力很強。不是個普通的兇殺案。”
陳隊長道:“高局,有一點比較奇怪,車裡沒有發現打鬥跡象。”
高棟突然轉過身,沉聲問:“怎麼回事?車內空間就那麼大,兇手沒有經過打鬥就把兇器刺進死者的心臟?”
“恩……現在是這樣,還要等法醫的鑑定。”
高棟吐了口氣,照目前的大致情況了解,死者怎麼被殺的是個謎,現場沒兇器,門把手沒指紋,地上的47號大腳印顯然是偽造,照此推斷,他心裡預估車裡也不會找出有用指紋。
目前他只能猜測兇手是熟人做案,其他有用的人證物證都沒有,這還真有點麻煩。
想了片刻,他轉頭道:“那條橫幅在嗎?”
“在,之前就怕老百姓議論太多,收起來了,我這就去拿。”
陳隊長從一輛警車裡拿出一卷白布,展開後,上面寫著紅色的藝術字,雖然高棟已經知道這事,但親眼看到橫幅,還是心裡一震。不光他,所有在場的公安人員都是心裡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