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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公義的標尺,總是要有人去衡量的。
如果每次屠夫對良善的人們落下刀鉞後,餘下的人總是抱著逝者已逝,活著的人要向前看的態度,那麼,誰來懲治罪惡的屠夫呢?屠夫也必然會將把手裡的刀鉞再次對向良善的人們,誰能保證你不會是下一個?
律法已經敗壞,需要殉道者誓死抗爭。
以暴易暴,從來都是無奈的選擇。
想起母親,他總是很慚愧。
昔年出國後,總想著早日事業有成,好讓母親享受好日子。可當他已經成為別人眼中的事業有成時,他總覺得還不夠,相比起更有錢的人,他又算得了什麼?所以,只能在所謂的事業這條沒有盡頭的路上,繼續忙碌。
而這時,他母親去世了。
出國至今,平均每年只回國一次。太太和兒子由於簽證的關係,一共更只回來過兩次。
作為一個獨自把他帶大的母親,只見過兒媳四次面,只見過孫子兩次面,在預期的未來美滿生活即將照進現實之際,突然遙不可及。
這是怎樣一種痛!
這是怎樣一種恨!
尤其當徐策聽過舅舅講述那一天的情形,兩輛大型挖土器逼到了家門前,他們尚在苦苦哀求。那位城管局的副局長拋下一句話:“別說是強拆,就是強姦,你們也要配合。”
頓時氣得他媽媽跳到房子前,用身體擋向機器。
施工人員停下挖機,向這些領導詢問該怎麼辦。
那位叫林嘯的科員打電話跟國土局副局長王修邦確認後,冷然向施工隊下令:“給我推,推個乾淨,看他們要錢還是要命。”
挖機的大機械手,直接砸向了老宅的牆壁,機器的力量非常大,還沒把房子推倒,樑上一塊大石頭突然砸了下來,他母親當場死亡。
每當想到此處,徐策心裡問一句,他們該死嗎?他心中會堅定地回答自己,全部該死!
林嘯已經被他控制了,下一個就是張相平。
再接下來,是城建局副局長和城管局副局長。
唯獨困難的是那個舊改辦的主任,始作俑者,王修邦。此人是個低調、行事處處小心謹慎的官僚。
從林嘯口中探知,此人幾乎沒有顯著的弱點。或許貪錢,但應該沒貪過大錢;也不好色,從來沒聽過有關他的緋聞;人際關係相對簡單,與社會老闆接觸適可而止;不貪杯,應酬少,即便在外應酬,幾乎都會在晚上九點前回到家;沒有業餘的興趣活動;性格老練,在官場既不得罪人,也不跟一些高調的人站隊。
更困難的是,他家住在鬧市區,中途沒有像鳳棲路那樣人跡少的路段。
這樣的一個人,幾乎沒有下手的時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果只有幾天出現了半夜回家的情況,徐策沒辦法抓住這偶然的機會。加上此人性格保守,甚至都沒有機會認識他,靠近他。
從對他進行過幾天跟蹤的情況看,正與林嘯所說的一致。他按時下班回家,雖離婚幾年,但卻從沒和女人接觸。
這更是個不尋常的官僚。
當然了,最壞情況下,徐策還有槍。如果徐策不要命豁出去,偷偷揣把槍,找個機會理由,直接進他辦公室,掏出槍來當場崩了他,那麼肯定能成事。但這樣一來,徐策也會毫無懸念地落網。遙在國外的妻子兒子,再也看不到了。
他不會這麼做,他不是個衝動的人。——他幾乎從來沒有衝動過。
對付王修邦,還需要繼續準備著那套方案。
現在的工作還是對付張相平吧,這個舊改辦的主要領導之一,還是抓了他表弟的傢伙。他的日子快到頭了。
因為——徐策的扎胎實驗已經基本完成。
第二十章
高棟穿著便服,和穿著警服的張一昂、陳隊,另帶著幾名年輕民警和物證科的同志,再次來到了文峰公寓。
這一回,車子停在小區外,高棟下車,先前一位民警已經跑過去跟物業講了他們領導要來偵察現場,找一名熟悉小區監控的保安過來協助。
一隊人馬一路往前。
高棟注意了一下,小區大門口處有監控,所有進出小區的車輛行人都會進入監控視野。
“門口這探頭,有監控死角嗎?”高棟問了句。
保安道:“沒有,整個門口都能拍進去。”
張一昂也道:“老大,我們看過了,沒有死角。”
高棟點點頭:“小區有幾個門?”
“還有個北門,不過我們小區保安不夠,所以北門一直關著。”保安回答。
“鐵門鎖著的那種?沒有人員車輛能進出嗎?”高棟問。
“恩,是的。”保安回答。
高棟嗯了聲,道:“先去北門看看。”
他需要親眼見過,才能判斷北門是否確定沒辦法進出。排除掉其他可能後,就只需要調查正門的進出情況了。
小區很大,走了一圈,總算來到北門。期間高棟也一路仔細觀察過來的環境,路上有幾個大的轉角路口也有監控。
北門是兩扇大鐵門,中間用大鐵鏈鎖起來,高棟查看一番,鐵門的鋼條間距很小,人是鑽不過的。
他也注意到小區四周,有些是高牆,有些是沿街的店面屋,顯然要翻越過去很困難,更不用說兇手還帶著林嘯。
而小區內也沒有樹叢茂密的地帶,顯然,如果兇手把林嘯殺了後藏在小區里同樣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有兩種可能,兇手把林嘯,或者是林嘯屍體,從正門帶出了小區。也有可能是兇手就住在小區里,把林嘯帶到了自己的房子。
高棟道:“小區里所有的探頭的解析度都一樣?”
保安道:“不一樣,門口的是高清的,比較清楚,其他路上的監控不是很清晰。電梯裡的監控是電梯自帶的,清晰度也不是很高。”
對電梯裡的監控,高棟已經看過,雖然清晰度不高,但畢竟距離近,還是能分辨出大概的。
高棟點點頭,在其他人指點下,到了林嘯家樓下的地下停車庫。
停車庫很大,上方是六個單元樓。
也就是說,六幢樓共用同一個地下停車庫,每幢樓底下,都有一部電梯和一部樓梯。
“地下停車庫有監控嗎?”
保安道:“沒有,電梯裡有。”
“樓梯呢?”
“也沒有。”
高棟不滿地哼一聲,如果地下停車庫有監控,那麼事情就好辦多了。
由於要涉及案情,高棟讓保安先回去,他在陳隊指點下,來到停車庫最裡面的一個角落,那裡就是林嘯所在一棟樓的底部,有一部電梯,電梯旁邊是個樓梯通道。
高棟道:“林嘯的車子是哪輛?”
陳隊指著靠近電梯不遠的一個停車位,那裡有一輛本田車,是國土局單位里的配車。
高棟走近車身,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疑點。隨後目光對向了那部電梯的門。
就是這部電梯,兇手把垃圾桶推進電梯,又運走。
事情很棘手,絲毫找不出兇手留下的任何線索,該從哪塊著手?
還是靠監控嗎?
但監控里,兇手只露出一隻戴了手套的手,看不見臉。
當然了,兇手把垃圾桶拖出裝車後,他一定是開車走的。他或許在小區正門的高清監控里露了臉。
但怎麼判斷出去的哪輛車子是兇手的?
現在只知道兇手把垃圾桶拖出電梯的時間點,那是在大半夜,大半夜出小區的車子肯定不多,查那個時間點就能找出兇手的車輛嗎?
如果兇手謹慎些,一直等到早上上班時間點再離開小區,豈不是又無從找起?
“高局,這邊!”一位物證科的人員叫了出來。
高棟趕了過去,樓梯一側的牆角最里處,也是最黑的地方,立著一隻嶄新的垃圾桶,橘黃色,有蓋子,底下是四個輪子。
就是這個垃圾桶!
高棟眼神一凌,示意物證科的人拿雙膠皮手套過來,同時道:“垃圾桶放了這麼多天,沒被人發現,說明這個角落沒人走進去過。老陳,你先過去看看,地上是否還保留足印。”
老陳戴了手套腳套,打著手電,慢慢往前挪。先是細緻地看了一圈,隨後返回來,從工具箱中拿出一種噴劑,朝地上噴灑著,過了十幾分鐘,他回來報導:“老大,沒有。”
“一點也沒留下?”
“恩,水泥地本來就很難保留足印。也有可能對方是站在遠些的地方,把垃圾桶用力一推,推進去的。就算是走進去的,過了這麼多天,保留下來的足印也不具備實驗價值。”
高棟理解地嗯了聲,他明白,過了一個星期了,水泥地上即便還留了足印,以此為參考判斷兇手的身高體重的情況,結果會有極大的誤差。
他對指紋更不抱希望,監控中就看到兇手是戴了膠皮手套的,顯然兇手對指紋已經產生了反偵察意識。
但高棟還是按照步驟,套上手套,和老陳一起過去,打開垃圾桶的蓋,裡面果然是一包包黑色垃圾袋包裹著的東西。
打開上面一個袋,裡面是個枕頭。
把裡面的袋子都拿出來,全部打開後,都是冬天的厚衣服。
不用說,就是林嘯的衣物。
垃圾桶里沒有任何血跡,很乾淨。
仔細搜尋一番後,再無其他發現。
高棟抿著嘴,看著眼前這個垃圾桶,腦海里浮現出監控中看到兇手只用了一隻手,把垃圾桶推進電梯,隨後又用一隻手把垃圾桶拖出電梯。
他心頭有種奇怪的感覺,一定是把某個細節遺漏了。
這細節到底是什麼?
應該是和垃圾桶有關。
這個垃圾桶到底有什麼問題?
但他此刻偏偏想不出,腦中一晃而過的細節是什麼。
他皺皺眉,回身對其他人道:“看情況,林嘯是被人抓了,是死是活現在還不知道,至少到現在為止,還沒發現血跡。陳隊,你安排人把這裡收拾一下,確認衣物是不是林嘯的,老陳,你再在去林嘯家裡查查,也許有什麼新發現吧。我們先回去,看看接下來的事該怎麼辦。”
此時,他的心中,感到一股氣壓著吐不出來,特別的難受。
他搖搖牙,突然眼睛亮了亮,為什麼最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沒錯,因為自始至終,我的思路都被兇手帶著走!
兇手似乎先我一步,算準了我會怎麼查。
該怎麼辦才能突破這個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