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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睿瞪了他一眼,“不會就滾蛋!”
“我再想想……”
一分鐘後。
“掌握了出題人狡猾變態的屬性後,其實也不難——”祝瑾年打破沉默:“既然是心理邏輯,那就要把自身帶入題目里的男朋友和閨蜜,看看誰的舉動不正常。明顯,男朋友的舉動就詭異,他既然說閨蜜是鬼,就說明一開始就知道她死了。正常人在這時候見到自己女朋友都會先說這件大事,再說什麼躲雨的事才對。所以,我覺得閨蜜才可信。”
“巧妙!”林睿贊,“原來是這樣!”
祝瑾年說,“當年,把我難住的是一道論述題——假設,你與馬加爵、林森浩、李國陽住同一間宿舍,在大學四年裡,你會如何維護與他們三人的關係?”
陳昱差點吐血,“上輩子要得罪多少路神仙,這輩子才能住進這樣的宿舍?你怎麼答的?”
“申請換宿舍。”
所以掛科了。
單人座上年輕男人開口道,“在我看來,這是一道送分題。”
“送命題。”祝瑾年糾正道,“那三個人,都是殺舍友不眨眼的。”
“答案共三個得分點。綜合分析三人的性格特徵;熟知他們的犯罪動機和作案手段;針對以上兩點,在日常學習生活中區別對待,避免觸到他們逆鱗。”
祝瑾年一時語塞,斜瞪著那個方向,不甘心地嘴硬:“你怎麼知道這是正確答案?說不定出題那老頭的思維方式跟你完全不一樣呢?”
對方不接話,看向窗外。
林睿一聽,興致勃勃地問:“老頭?該不會是我們學院超級嚴厲、一次點名沒到就直接判不及格的范老教授吧?”
“不是他。我們系主任無意間透露,這幾年的考卷都是公共危機干預研究所一個名叫聶羽崢的人出的。耳雙聶,黨羽的羽,崢嶸歲月的崢。這老頭現在算是我的頂頭上司之一,也是我們的心理督導,好在他從不來上班。”
最前頭兩個警察忽然噤聲,單人座上的男人原本微蹙的眉心卻舒展開來,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見這個話題忽然就結束了,祝瑾年有點遺憾,轉念一想,大家都已順利畢業,出卷人是誰、叫什麼名字,反正他們都無緣一見,沒能同仇敵愾也正常。
祝瑾年打開包裝盒,慢條斯理吃沙拉。車廂里盈滿蔬果的甜香,和車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一起,組成了屬於夏末的味道。許是車裡忽然過於安靜,她的思緒不由得飄回幾個月前,盧律明的諮詢內容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那約莫是五月中旬,“心靈花園”接到一個客戶的諮詢電話,問清楚收費、流程後,說需要一個年輕、和善、擅長解決青年人心理困惑、價格適中的諮詢師,想直接進行面談,並要求在短時間內解決問題。
“我兒子明年高三,我發現他因為學習壓力太大非常焦慮,我擔心會影響他高考,所以我決定幫他調整一下。”對方言簡意賅地說明了自己需要諮詢的內容,再次強調道,“時間緊迫,快、准、狠,才能不耽誤他繼續投入複習。”
這個客戶就是盧律明。
標註了幾個英文字母“SFBT”(短程焦點解決治療)的初診記錄單轉給了祝瑾年,她上看了一遍記錄,接下了這個case。作為入行不久的三級心理諮詢師,她能獨立接手的case本就不多,且都不難。
應對這樣的考生,祝瑾年自詡很有經驗,她本就擅長青少年心理學。
高考是人生的一個坎兒,等你跨過去後才會發現,後面還有很多更大的坎等著你。許多面臨高考的學生都會忽然出現各種問題,心理焦慮、行為異常,嚴重的還會出現強迫症、抑鬱症等傾向,影響高考是小事,傷及學生本人的身心才是大事。
第3章 荒漠甘泉(3)
她跟盧律明通了電話,按他的意願,約定了心理診斷的地點——圓池小桌。
心理診斷是確定下一步心理干預、疏導方案的重要環節,並不是所有的心理診斷都非得在固定的諮詢室里,應求助者要求,心理診斷可以設在任何他們認為安全、隱秘、舒服的地方,咖啡館、公園長椅,當然,大多數還是在諮詢師自己的辦公室內。
小桌是J省省會鵬市一道城市風景線,J省是產茶大省,泡茶喝茶是J省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此也衍生了許多相關行業。小桌是茶館的微縮版,價格比茶館低,位置也很開放。江邊、橋下、池塘旁,一個小茶几,兩三把塑料椅,一壺水,一副茶具就組成一個小桌。入夏後的夜晚,生意最好,一桌五十元,三包茶葉,無限量開水,幾個朋友一聚就到半夜,是許多鵬市人乘涼的好去處。
圓池小桌就在鵬市十二中附近,中間一個大水塘,水塘邊圍了一圈的小桌,另有水果攤、燒烤攤若干,一走近,都是人間煙火氣。
約定好晚上七點半,祝瑾年按時到了,繞著圓池走了半圈,找到了盧律明,飛快地打量他一遍。他個子不高,微微發福,長相普通但表情總有那麼一絲嚴厲氣,穿著陳舊但是乾淨的白襯衫和深色牛仔褲,皮帶老舊,扣眼的裂痕很多,皮鞋也松垮垮的,有些地方還磨掉了皮。
看得出來,他不是大手大腳花錢的人,但他願意拿出一筆錢來請心理諮詢師來解決兒子的心理問題,也是愛子心切、父愛如山吧。當然,這可能也說明,孩子的媽媽……似乎因為什麼特殊原因,缺位了。
“我是不是該叫您祝老師?”盧律明站起來,顯得有些拘謹。
祝瑾年微笑,“叫我小祝就好。”
“哦,好的。小祝,你坐。叫我老盧就好。”他坐下,一壺水剛好燒開,他邊燙茶具邊說:“我兒子現在在晚自習,他就在十二中讀書。我一會兒還要去接他,他們十點半下課。”
祝瑾年注意到,他燙得很仔細,每個茶杯燙了三遍,夾茶杯的彎頭鑷子也燙了至少兩遍。再看他的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前端乾燥泛白,好幾處脫皮,其他手指卻沒有,這種特徵在許多經常寫板書的老師身上出現。
“現在學生的壓力確實很大,家長、學校、社會都給了高考太大的關注度,讓有些覺得,高考就是一切。”她順著他說,然後直入主題,“不知道您的兒子表現出來的焦慮,是什麼樣的?睡不著?吃不下?還是注意力沒辦法集中?”
盧律明抿了抿嘴唇,好像欲言又止,又好像在思考該怎麼組織語言。半晌,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我是一個數學老師,是十七中初三6班的班主任。我老婆很早就走了,我一個人帶兒子,沒有再找。”
這兩點,祝瑾年方才陸續猜中了。以前,來諮詢孩子心理問題的大多是女性,正式見面時,夫妻倆都是一起出現的,互相補充對方的話,同時,母親一方更能提供許多孩子的細節。這種情況下,母親沒有出現,要不就是有什麼急事,要不,這個家庭暫時沒有母親角色。
“我兒子一直非常聽話,也非常懂事、非常老實,我每天都要求他把一天的學習情況說一遍,包括學了什麼、錯了那道題、和同學討論了些什麼。”說著,盧律明小心地用鑷子夾著小茶杯的邊緣,把一杯八分滿的茶放在祝瑾年面前,“可能是受我影響吧,我個人有一點潔癖,他也有。我發現近幾個月,他的潔癖變得非常嚴重,一天要洗五六十次臉。我上網查了,他這是考前綜合症,被壓力給壓的,唉!”
一天要洗五六十次臉可能和潔癖沒有太大關係。僅聽這麼幾句話,祝瑾年不能判定老盧的兒子到底是不是考前綜合症,大多數有類似行為的人,都屬於強迫症。而老盧的兒子是強迫症嗎?
“你兒子叫……”
“盧酬志。呃……我叫他小志。對了小祝,你那杯茶趕緊喝光,不然灰塵落太多進去,髒了。”
祝瑾年愣了一下,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小志知道你來做心理諮詢嗎?”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怕他覺得自己真有病,胡思亂想,情況更嚴重。”盧律明篤定地說,“我可以確定,他就是高考壓力大。我想問問你,該怎麼辦、怎麼勸他,要不要買什麼藥給他吃讓他快點好?”
這就是大多數人對心理諮詢的理解誤區,他們總以為心理問題是一次談話或者幾副藥就能治好的,他們對心理諮詢師和心理醫師之間的區別都不清楚。
祝瑾年心平氣和地解釋道:“盧老師,這麼說吧。第一,小志到底是不是因為高考才有了你說的這種行為,還是未知數,網上的答案不能當做正確的結論,很多人的心理問題跟自己認為的是不一樣的,也不能單從他表現出來的行為去推斷;第二,心理諮詢師是不能給求助者開藥的,那是心理醫生才有的權力和能力;第三,我沒有見過小志,僅聽你的表述和分析,就認為他屬於某種心理問題人群,是非常不負責任的。所以,我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