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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瑾年一怔。
“我以前……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可能。這幾天,我上網查了一下,覺得自己這種狀況真的很像,一個我完全陌生的人和我共用一個身體,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冒出來,過她的生活。我覺得很害怕,我會不會被她擠出去?將來某一天,我會不會再也不能出現?那太可怕了!你們能幫幫我嗎?能不能讓‘她’消失掉?”
祝瑾年還沒回話,欣雪又急切地問:“對了!那個‘她’知不知道?‘她’有沒有跟你提過,希望我消失掉!”
“小雪,在還沒有完全確認之前,不要胡思亂想。任何的心理診斷都不能在幾次談話之間就產生一個絕對正確的結論,退一萬步說,雙重人格並不都是壞事,也不存在著某種人格會因為另一種人格的意志而忽然消失掉的情況。”祝瑾年語速放慢,儘量製造一種平和的氣氛,使欣雪的情緒不那麼激動,“所以我們需要確認,你是否對現狀感到難過?是否願意繼續諮詢?是否願意讓我們繼續了解你的情況?如果諮詢涉及到一些隱私,你是否能坦誠?”
“我願意!”欣雪馬上回答,“如果我真的變成了一個雙重人格,我請求你們幫我!”
祝瑾年趁熱打鐵,“好。那麼我問你,在你高考前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真的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如果沒考上大學對別人來說是個挫折,對我,真不算,我犯不著因此就失憶或者人格分裂呀!”欣雪焦急地說。
“感情方面……男朋友是否做過一些傷你心的事,或者給你帶來什麼大麻煩?”祝瑾年試探道。
“我沒有過男朋友啊。”
面對欣雪的一問三不知,祝瑾年並不覺得意外,她最後確認了一遍:“你的回答,都是真的嗎?”
“絕對沒有騙你,我也特別想知道自己明明沒受什麼刺激,怎麼會變成這樣!”
祝瑾年猜想,假設喬怡潼真是雙重人格,那麼很可能是因為難以接受自己留下過案底、差點坐牢,就分裂出一個對此事完全不知情的人格作為心理補償,以便得到暫時的安寧。
這種猜想似乎很合情合理。
第35章 她是不是雙重人格?(6)
聶羽崢回到研究所, 已接近中午。走廊上, 幾名研究員拿著書單路過,互相點一點頭。他的研究助理洪遠嵐將本學期期末考試時間表列印出來, 送到他辦公室。
“組長, 校論壇有一份據說是今年期末心理邏輯學考試重點, 支付論壇幣才能看, 近來,時不時還會增加一點新內容,現在幾乎人手一份。”洪遠嵐問, “您要不要根據那些所謂‘重點’, 迴避一下?”
不明網友劃出的考試重點?聶羽崢想起羽倩曾經提過這件事, 當時直接被他無視,沒想到現在還愈演愈烈,已經人手一份了。
“我看看。”聶羽崢指了一下電腦屏幕。
洪遠嵐登陸論壇, 找出帖子指給他看, “就是這份——您看, ‘字跡心理學,考試方式很有可能是提供一份字跡複印件,讓考生寫出作者的心理狀態, 請考生尤其複習一下青少年心理學內容’,‘卡普格拉妄想綜合症和弗雷格利妄想綜合症’, 考試方式很可能是給出二者定義, 提供某人的表現和言論, 讓考生判斷屬於哪一種’;‘房、樹、人畫作分析, 此為重中之重,也是最容易讓你掛科的一題’……”
看到一半,聶羽崢嘴角就已浮現了一道淺淺的笑紋,雖然發帖人的ID沒有透露出半分真實身份,可這指向性過於明顯的“考試重點”,已經讓他知曉了此人的身份。
你還別說,下個月的期末考試範圍,她還真就猜中了七八分。
真是可愛。
洪遠嵐原以為依聶羽崢一貫的性格,會對這份重點不屑一顧並出言嘲諷鄙夷,誰知,當餘光看到他不但沒有一絲不滿,反而帶著幾分神秘莫測的微笑時,洪遠嵐心裡滿是問號。“這份重點,可靠嗎?”
“50%。”聶羽崢有所保留地回答。
洪遠嵐暗自感嘆,能猜中老闆心思的五成已經夠了不起!
“是……您妹妹羽倩?”他不禁笑了一下,“多大的人,也太調皮了。”
這麼一說,聶羽崢眼中笑意更濃,居然附和道:“沒錯,多大的人,還這麼調皮。”
洪遠嵐只將這種反常理解為身為兄長,對妹妹的無限縱容和溺愛。
正在上最後一節課的聶羽倩忽然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在舍友好心的關懷和提醒下,將放在一旁的厚外套穿了起來。
此事暫時翻篇,洪遠嵐正要出去,聶羽崢叫住了他。
“三四年前,我們和省醫學院的幾個專家受省廳委託,去各地戒毒所對復吸人員做心理和生理慣性研究,把當時省廳下發的文件找出來給我。”
洪遠嵐心中一惑,“那個課題的階段性研究報告您早就上交了,難道,新一輪又開始了?呃……對了,我記得您上次明確表示不再參與此類研究了。”
“過幾天我可能要出差一趟,恰好需要這份文件。”
洪遠嵐點點頭,在一排文件收納盒中找出了原件,交給聶羽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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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換位思考,如果別人要把一個條件雖好但我壓根兒不喜歡的男人強加給我,讓我跟他在一起一輩子,我沒辦法接受。我這麼去要求我女兒,就是令她不好受。作為母親都是希望兒女好的,難道為了我自己不被人問得煩,就硬叫我女兒難過地結婚?我之前真是太自私了,或許是我女兒緣分沒到吧!”一位戴眼鏡的斯文女人站起來,“我心情好多了。謝謝你,小祝。”
“再見,鍾女士。”祝瑾年站起來,送走了下午最後一個訪客,看一看表,已經6點了,窗外是由各種霓虹燈組成的鵬市夜景。
帶著幾分僥倖,幾分期待,幾分緊張,她掀開百葉窗往樓下看,距離太遠,辨認不太清楚車流中是否有聶羽崢的車。章靖鳴放出來了,他今早的行動表明他不願讓她再被騷擾,明擺著對她有了保護欲。眺了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有些懊惱地坐回單人沙發,揉了揉太陽穴,心想——我現在是欣然期待著他的出現嗎?
這是一種思維慣性,背後昭示著她對聶羽崢態度和看法的轉變。
正想著,手機屏幕亮起。
聶羽崢:20分鐘後到。
沒有問候,沒有試探,簡單直白,好似一支上好的弓,直she出擊中人心尖尖的箭。
從研究所到這裡,對他來說如此不順路。
聶羽崢的心思猶如司馬昭之心,她已明了。祝瑾年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頻率加快,臉頰也開始發熱,明明不是情竇初開的二八少女,卻猶如小女生一般感受到雀躍和困擾的包夾。她沒有馬上回復,而是神情恍惚地上了趟洗手間,腦中千迴百轉,回來又癱坐在沙發上,真真地領悟了一句話——你只微笑著對我說了聲“Hi”,而我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以前,郝易期追她時,她都沒有如此不淡定。畢竟專攻心理,她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如果她嘗試接納並有所回應,那麼她對聶羽崢產生的感情很可能比對郝易期強烈數倍。
辦公電話的響起,打斷了她的思路。
“喂,您好。”
“祝老師,我是康堅揚。”
“康總,巧了,我們正打算明天回訪。”接到他的電話,祝瑾年心裡湧起幾分好奇,不知道他到底是戰勝了夢魘,還是又夢見了什麼新東西。
“上次跟你聊了一會兒,我把自己過去做的一些不太實在的破事都拎出來,反正,凡是心裡有愧的,我都捋了一遍,該和解的和解,該補償的補償,這幾天倒是沒做什麼夢了,睡得也比以前好。我發現心理諮詢還挺有意思,待會兒你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個便飯,聊一聊這方面的事。”
正好想緩一緩自己的情緒,祝瑾年答應了康堅揚的邀約,繼而回了條消息給聶羽崢。
“不好意思,我跟一位訪客約了今晚吃飯。等飯局結束,我自己回去。謝謝你。”
不一會兒,他回:“收到。”將車靠邊,他給沈子平去了個電話,“請巡警特別留意一下章靖鳴的行動,他剛剛從拘留所出來,心理上的壓抑和反彈會使他做出一些過激的事來重新獲得滿足感。”
沈子平滿口答應下來,“交給我,他有什麼異常行為我馬上通知你。”
六點半左右,祝瑾年步行到了大廈附近的一家創新菜館,康堅揚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