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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美。”祝瑾年沖他調皮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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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印證了法網恢恢這句話,白金項鍊的吊墜里檢測出了血跡,不過,時隔多年,殘留血跡的紅細胞已經降解,無法檢測出dna。泥土的微量成分分析結果隨後也出來了,重金屬鎘和鉛含量大大超出了正常值。重金屬在土壤中移動性很小,不易隨水淋濾,不為微生物降解,成分具有穩定性。
5年前,鵬市領導班子換屆,在五年規劃中提出了受污染土壤整治這項內容,隨後,進行過一次土壤條件摸底,根據受污染的輕重,劃定了第一批重點治理區域。
土壤污染調查具體情況屬於國家機密,不能對外界公布,所以,專案組刑警帶著檢測報告去負責土壤檢測的環保部門了解情況。當年負責該項目的老項告訴他們,鵬市某區域的土壤確實檢測出重金屬鎘和鉛超標,違規排放的三個冶煉廠被勒令停業整改,項鍊殘泥的檢測結果和那片區域的土壤污染報告非常相似。基本可以說,這條項鍊曾和那片區域的土壤“親密接觸”過,巧的是,那片離曾大強家,不過5公里路程。
一個刑警問:“你們做土壤取樣時,有沒有發現什麼,比如翻出什麼首飾、衣服之類的?”
“沒有,不過啊……”老項嚴肅說,“我們發現一個用布包了一半的屍骨,一開始以為是誰家的寵物,後來越看越像人,當下就報了警。不過後來派出所反饋說,屍檢結果顯示,那個嬰兒埋下去之前就去世了,好像說是生出來就沒活,反正不是被人弄死的。這事也就過去了。”
專案組馬上聯繫轄區派出所,又進而聯繫上了縣公安局。當時的報案記錄還在,嬰兒是屍檢結果也入了檔。技偵大隊法醫小梁說,這個嬰兒為女性,肺發育不成熟,呼吸道阻塞,剛出生時就出現了嚴重的呼吸窘迫綜合徵,不幸去世,屬正常死亡,死亡時間約在半年左右。父母不詳,無人認領,早已按規定火化了。殯儀館按照無主骨灰的處理辦法,將它埋入公墓特定區域。
“對了,這個——”小梁找出電腦中幾張照片,“這是隨屍體一起發現的,好像是某項鍊或者手鍊的一小截,測過,是白金的。”
這截約4厘米的白金鍊跟禾詩蕊的項鍊形狀完全吻合,屍檢報告的dna信息也證實了她跟禾詩蕊存在親緣關係。警方由此斷定,出生就不幸夭折的女嬰系禾詩蕊所生。
禾詩蕊再次坐在訊問室里,這回,饒錫,賈亞烈和聶羽崢坐在了她的對面。
她深吸一口氣,明知這三人絕對有備而來,還是淡定地笑了笑,“你們好。”
“你好,我們補充問你幾個問題,請你據實回答。”饒錫公事公辦的口吻,充滿了當領導的威嚴。訊問之前,三人開了個小會,對一會兒要問的問題做了個規劃,現在,他胸有成竹。
“你政法大學畢業,而且學習成績那麼好,肯定知道正當防衛是不會受到懲罰的。既然你逃出了曾大強的家,為什麼不選擇報警,而是不聲不響回到老家?”
“我被關了7年,一下子獲得了自由,一時間沒辦法用正常人的思維去考慮問題。我只想走,遠遠離開那兒,我害怕所有人,包括警察。我只記得天不冷,但自己渾身都在發抖,一直走,走到有路的地方,拼命攔車,上了一輛農村客運小巴,剛好能去縣城車站,之後又去了鵬市車站。汽車站這麼多年還在,沒怎麼變,我買了張票就回涼肅了,買票時我話都說不清楚,你們知道嗎,我太久太久沒跟其他人說過話了。回到家裡,我爸媽見到我那一刻,我這輩子不會忘!他們直接給我跪下了,拉著我的手,我們三個人哭得都喘不上氣。”
禾詩蕊長長舒了口氣,抹了一下眼角湧出的淚,接著說:“我不斷地說話,那時我感覺自己忽然就瘋了,不眠不休,說了幾天幾夜,嗓子都出了血。我爸媽也想報警,但我不同意。我不敢面對陌生人,不想再回憶這幾年發生的事。他們忙著照顧我,暫時也沒去公安局,一直在家陪著我。我跟我媽睡在一起,就像小時候一樣,我感到很安全。
她雙手交叉抱住自己,仿佛在回憶小時候的溫馨時光。
第98章 永別舊時光(3)
沉默許久, 賈亞烈不得不打斷她的美好回憶:“你在家呆了多久?”
“大概三四個月,從來沒出過門, 也不敢出門。我的心情……又或者說是精神,漸漸恢復了正常,也不再做噩夢。我開始考慮以後的事, 因為總不能一輩子不出門。”
饒錫說, “你可以選擇報警, 繼續讀書,回歸正常的生活。”
禾詩蕊苦笑著搖搖頭,“我不知道你說的正常生活是什麼,大家都以為我死了,而我, 也不想對一個個認識我的或著想認識我的人去解釋我的過去。我了解到,網絡、科技發達了, 我這樣一個失蹤了7年居然還活著出現的人, 難免會吸引媒體,那麼,我的遭遇豈不是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不想再受到關注了, 我不想面對別人看我的目光和可能引發的議論。”
聶羽崢沉靜地望著她, “所以,你決定隱姓埋名去昌朵地區的烏來村當義務教師?”
禾詩蕊抬眼, “是的, 大學的時候, 我報過名。不過那時是想著去艱苦的地方鍛鍊、奉獻一下再回來, 而3年前,我想的是,去了,就留在那裡。烏來村很美,四面都是冰川雪山,只不過道路險惡,去的人少。所謂的條件艱苦,都是主觀感受,對我來說,那裡跟天堂一樣,人不多,每個人都很真實,沒有陰險狡詐、是是非非,我教孩子們寫漢字、看書,告訴他們什麼是美好,但從來不提我的過去,因為在那裡,我都快忘記了。”
從她那些搜索記錄上看,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忘記。
從昌朵那邊發來的後續調查情況顯示,禾詩蕊化名何詩心義務教書期間,對學生們一直很盡心,也從來沒有要過學校一分錢,孩子們都非常喜歡她,學習的熱情非常高,校長一再強調,詩心是他見過最好的老師,希望她還可以回去。
利用黑魔法一般的負性情緒誘導,差點將三個訊問人員拉進心理控制陷阱的禾詩蕊,卻對烏來村的孩子們傾盡所有關愛,她,真是一個極為複雜的人。
饒錫些許動容,定了定神,問:“你對烏來村的孩子們那麼好,是因為曾經失去孩子嗎?”
“這個問題你們上次問過我了。”禾詩蕊觀察著對面三人的表情,咬了咬牙,堅持道:“我沒有孩子。”
賈亞烈拿出兩個密封袋,一個裝著一小截白金鍊,一個裝著剩餘的鏈子和吊墜。
禾詩蕊愣住了,盯著它們,微張著唇些許顫抖。
賈亞烈解釋道:“曹義黎有收集女性丟棄物的癖好,這些年,曾大強將你用過的東西都送給了他。這條項鍊也是他的收集品之一,日期是你失蹤後的第4年,2月份。另外一小截鏈子是同年9月份全市進行污染土壤摸底取樣時,從一具女嬰屍體上提取的,經過比對,你與那個女嬰系母女關係,而她的父親就是……”
“別說了!”禾詩蕊忽然大喊。
“禾詩蕊,請控制你的情緒!”饒錫厲聲道,“警察問話,不是你說停下就停下的。”
她焦慮起來,有些坐不住,一個勁兒深呼吸,目無焦距卻到處亂看,雙手緊握拳頭,眼中戾色忽增。
聶羽崢言中了,那個死去的嬰兒,確實就是她的軟肋,她的心理防線,有了鬆動的跡象。
賈亞烈繼續說:“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曹義黎和曾大強的矛盾就是從那一年開始的,這與你之前說的‘因為5萬塊和15萬塊的勒索,兩人有了矛盾’不符。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曾大強對你超乎尋常地好,還給你買很貴的化妝品,幾乎對你有求必應。你告訴我們,是不是因為你生下了曾大強的孩子,但孩子不幸夭折,曾大強對你產生了同情心?”
禾詩蕊慘白著臉,聲音尖利,“那又怎麼樣?他對我的同情心是一時的!我是見證他殺曹義黎的人!他還是打算殺我滅口!”
聶羽崢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她注意克制情緒,看住她問:“白金項鍊是你被囚禁階段最珍貴的隨身物品。上次,我問過你它的事,你說,丟了。其實,你將它放在過世的孩子身上,交由曾大強埋葬。可你知道他將孩子埋在哪兒?一片荒地,遍布重工業廠區,四處是掩埋廢料的大坑,連土壤原本的顏色都看不清楚。土壤受重金屬污染,被劃為第一批重點整治區域。要不是土壤取樣,她還不知道要孤零零地躺在裡頭多久。”
“現在呢?她……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