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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賈亞烈瞪了瞪眼睛。

    “舉幾個例子,牆壁就代表安全感,桌子和桌布意味著家庭,穿著鐵環的窗簾杆就是兩性關係,屋頂和窗戶代表人心中夢想和現實的衝突,窗簾代表不足為外人道的業務,蒼蠅的屍體代表死亡……只要我們的負面情緒和其中一項有關,她對這一項糟糕的描述就會像魚線上的誘餌,把潛意識裡的負面情緒鉤上來。所以,你們可以說說,當時自己心裡都想到了些什麼?”聶羽崢微笑,比了個“請”的手勢。

    他倆把當時所想說了一遍。

    “她切中了你童年時一次安全感危機。”聶羽崢看了看賈亞烈,然後看向沈子平,意味深長,“至於你,則是對家庭的負罪感。”

    沈子平拍拍胸口,“說真的,心裡真的挺不好受的。對了……我很好奇,你當時想什麼呢?”

    “想到為什麼我妹妹的小名叫壯壯。”他有所保留地說。

    “哈哈哈哈!”二人不禁笑開,看上去並不相信。  

    聶羽崢抬手看看表,中場休息時間似乎就快結束,“我忽然意識到,那些細節在訊問中根本可說可不說,說多了還會造成自己的心理負擔,通常可以一筆帶過。我很早就說過,當事人一些看起來是廢話的語句,往往藏著他真實情緒和真正目的。我不斷地思考兩個問題——她從哪裡學到的心理操控?又為什麼對我們進行負性情緒誘導?陳昱發來的調查小結,解開了我第一個疑問——《試驗心理學》和《生理心理學》都不是心理學科的入門書籍,尤其是《生理心理學》,這是專業領域的分支心理學,沒有一定心理學基礎知識的積累,不可能全文無障礙通讀下去,說明她定居烏來村之前就有了一定心理學基礎。我推測,她被囚禁的這七年並非都在受苦,她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讓曾大強放鬆了戒心,在給她買高級保養品同時,曾大強可能也允許她看一些書,或者,應她要求,買一些書給她消遣。”

    賈亞烈嘆了口氣,“第二個疑問,你弄明白了嗎?”

    “進去接著問,或許就明白了。”聶羽崢指了指牆上的鐘,示意他們,中場休息正式結束,“是時候該問曾大強和曹義黎的死亡經過了,聽她到底怎麼說。”  

    回到訊問室,賈亞烈和沈子平看禾詩蕊的目光中多了許多防備,賈亞烈甚至拿出一瓶風油精,抹了一些在自己鼻子下面提神,“禾詩蕊,據我們掌握的情況,曾大強分兩次開口向曹義黎索要數額更大的封口費,一次5萬,一次15萬。你知不知道?”

    禾詩蕊輕輕點頭,“曾大強是個好吃懶做的人,也不願意多學些謀生的技能,這麼多年就一直靠給園藝公司打臨工生活,工資的收入不是很穩定。他的一個工友買彩票中了幾十萬,買了一輛車,他可能心理不平衡了,一下子問曹義黎要了5萬塊錢,對方很輕易就答應了。他嘗到了甜頭,忽然獅子大開口,又要15萬。兩次的錢都是曹義黎親自拿過來的。”

    沈子平深吸一口氣,問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曹義黎最後一次去找曾大強時,都發生了什麼,你,有沒有看見?”

    禾詩蕊抬頭,觀察對面三人的表情,忽然瞪大雙眼,“他倆因為錢的問題打了起來,曾大強把他殺了。”

    聶羽崢平靜道:“說說事情的經過。”

    她深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明顯,慢慢地呼出後,垂著眼眸,“連續出了兩筆那麼大數額的錢,曹義黎心裡可能已經不耐煩了。把15萬送過來的時候,三番兩次對曾大強出言不遜,說他不識好歹,不講信用之類的。曾大強脾氣也上來了,兩人先是互相咒罵,也不知道誰伸手推了誰一下,就打起來了。曹義黎個子很高,曾大強被他按著打,我非常害怕,想幫曾大強,就找到一把榔頭,打了曹義黎……”  

    賈亞烈一精神,“打在什麼部位?”

    “頭。”

    “然後呢?”

    “曹義黎捂著頭大叫,曾大強推開我,搶過榔頭幾下就把他打得動不了了,流了不少血。事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非常害怕,在家裡走來走去。我也不敢說話,也不知道怎麼辦。曾大強很久沒把我綁起來了,那天,他忽然又把我綁在水池邊,還堵上了我的嘴,收拾著地板還有其他七七八八的東西。天黑之後,他拿出兩張床單包住曹義黎,把他扛了出去,第二天早上才回來,鞋子上都是血,還有泥土。我問他,把曹義黎弄到哪兒去了,他不說,就是一個勁兒喝酒。我猜,他是把曹義黎埋起來了,那時他們那群人受僱在一個叫做逍遙遊的小區種花木,挖了不少大坑,等著樹運過去。他那種人,也想不到什麼高智商的辦法處理屍體,應該就是……埋在那裡。”

    沈子平抬眼看住她,目光帶著以前不曾有過的冷峻,“那麼曾大強——又是怎麼死的呢?”

    “他說,回來的時候好像被人看到了,而且曹義黎這樣的人物,失蹤超過兩天就肯定被人重視,很快警察就會查到他。中午的時候,他出去買了很多東西回來,還有酒,解開我身上的繩子,叫我做幾個菜。他酒喝多了,一邊抽菸一邊大哭,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哭,他哭著哭著就瘋了,發狂一樣打我,埋怨我,說要不是我,不會攤上這樣的事。我很久沒挨打了,只能到處躲,哭著求他別打了。可是,他越打越生氣,拎了一桶汽油到處潑,之後扯了一根什麼繩子過來勒住我的脖子,說同歸於盡。我開始掙扎,可能因為到處都是油的緣故,他滑了一下,撞到了肚子,吐了好幾口,我把脖子上的繩子扯下來,見他還要爬起來抓我,我就不顧一切把繩子套在他脖子上,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他就……就不動了。我還來不及多想什麼,就聽到噼噼啪啪的聲音,他的煙掉在不遠處,已經點燃了地上的汽油,火一下子就燒起來了。我什麼都不管了,就跑了出去——這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踏出曾大強的家門,剛出去我就後悔了,想退回來,裡頭燒著火,我很猶豫,無意中瞥見曹義黎裝錢的袋子,就衝過去拿在手裡,火快燒過來了,很嗆,我還是跑了出去。我感到非常絕望,非常害怕,更不知道要去哪裡,只能找個地方先蹲著。”  

    幾人相互對看一眼,眉頭都不由得皺緊。

    這一切合情合理,沒什麼跟現場遺留痕跡或者屍檢結果相矛盾之處。但如果事情真像禾詩蕊描述的這樣,那麼她方才費盡心思對訊問自己的幾個人進行心理操控又是為什麼?僅僅出於對多年未解開自己失蹤之謎的警察們的報復嗎?

    賈亞烈又補充問了幾個細節,她都清清楚楚答了出來。

    聶羽崢望著她,看似不經意地問:“你的白金項鍊呢?失蹤時還戴著的那條。”

    禾詩蕊低聲答:“不知道掉在哪兒,早不見了。”

    “聽說是你奶奶送的。你失蹤後,她難以承受打擊,不到一年就因病過世。”

    “……嗯。”她聲音小如蚊蚋,眼眶似又紅了。

    聶羽崢沒有再問。

    長達三小時的訊問博弈,禾詩蕊顯得很疲憊,再次出現了低燒症狀,只能中斷訊問,讓她回去接受治療。

    專案組馬不停蹄開了個短會,沈子平和賈亞烈匯報了第一輪訊問得到的情況,饒錫獨自思忖了很久,“乍一看合情合理,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怎麼一切就那麼巧?曾大強剛好就喝醉了,剛好就滑到了,菸頭剛好就掉落在了有汽油的地方?還有,就曾大強那個力氣,徒手掐死男人都有餘,還用什麼電線?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相如此,禾詩蕊不存在過錯,完全是受到生命威脅下的正當防衛,合法的。實在要追究,她砸曹義黎的那一下會負點責任,但考慮到她遭受囚禁,而且還處在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心理狀態下,很有可能會從輕處理。”  

    說罷,饒錫又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問:“聶組長有什麼想法?”

    聶羽崢不假思索:“曾大強給禾詩蕊買高檔化妝品一事,值得深究。”

    賈亞烈贊成道:“曾大強死了之後,我們對他的調查都局限在死亡前一陣子,於是他和曹義黎的金錢糾紛特別引人注目,所以忽略了他家裡還藏著一個人的事實。但作為和禾詩蕊接觸最多的人,要證實禾詩蕊說的是不是真話,就還得從他入手。我建議對曾大強進行第二輪情況摸底,年限要擴大到禾詩蕊失蹤之日到他死亡之日,一共7年的時間,有沒有什麼異常舉動、說過什麼不像他能說出的話……都要了解清楚。”

    饒錫頷首,“就按你們說的,繼續偵查。動作要快。”

    散會後,大家紛紛行動,鬥志滿滿。下往一樓的電梯裡,沈子平伸個懶腰,看了看手錶,招呼著同乘一趟電梯的同事們,“中午都沒好好吃飯吧?走,哥請大家吃個烤串,完了再開工。對了羽崢,你也賞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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