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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祝瑾年還挺喜歡他在人前這副冷凍肉的模樣,清冷淡漠,高不可攀。
“老公!等等我!”
祝瑾年翻了個白眼,無奈地跟過去,琪琪捂著嘴偷笑,只覺得今天這場戲有點精彩。
到了地下停車場,曹筱柳一下子坐進了副駕駛,一路上各種找話題,旁若無人,老公老公叫個不停,祝瑾年像只單身狗,坐在後排,緊抿著唇,壓著心中的不快,看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心中不斷腹誹——那個不是你老公,是我老公!
不過,看得出來,雖然聶羽崢語氣冷淡,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可曹筱柳真的很開心,完全沉浸在與他戀愛的幻想中不能自拔,儘管這是飲鴆止渴。
三人以最快速度到達鄭文秀家,聶羽崢看向曹筱柳,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鑰匙。”
她一愣,目光一下子呆滯起來,悶悶地發了一會兒呆,“我……我沒帶鑰匙。”
“你出來前,鄭老師在做什麼?”
“我……我不知道,她……”
重度抑鬱者患者確實這樣,注意力和思考能力都很差,有的連生活都不能自理。
祝瑾年按了兩下門鈴,又用力敲了幾下門,裡面沒動靜,不禁心口一緊,動了動聶羽崢,“撞門吧!”
“電視劇看多了,真不心疼我。”聶羽崢瞥了她一眼。
祝瑾年回神,看了一眼鋼質的防盜門,自慚形穢地低下頭。
聶羽崢聯繫了距離最近的開鎖師傅,十分鐘後,房門被打開。他第一個進去,不到一秒就忽然伸手攔住了即將跟著進來的祝瑾年和曹筱柳。
“別進來。”
不小心瞥見裡頭離地一段距離的雙腳,祝瑾年大駭,下意識後退幾步。上次的諮詢中,她發現“曹義黎是無辜”的想法是鄭文秀的精神支柱。鄭文秀早就有了抑鬱的傾向,或許她可以接受丈夫是殺人兇手,但不能接受丈夫雖洗脫了嫌疑卻在三年多前就離開人世的事實。曹義黎死訊傳來,她最後一根弦也就此崩斷。
曹筱柳忽然推開她,直直往裡沖。
“不行!”祝瑾年拽住她的衣服,死命往回拉。
場面忽然一片混亂,聶羽崢退了出來,“砰”地將門關上,將僵持的二人分開,擋在了祝瑾年身前。曹筱柳愣愣地看著他,不等她有什麼行動,聶羽崢抽了兩張鈔票出來,對開鎖師傅說:“看住她,我打電話。”
危急情況,有票子好辦事,本來想趁亂走人的師傅立刻留了下來,拽著曹筱柳,不讓她走動。聶羽崢給康寧醫院和110打了電話,回身低聲對祝瑾年說:“又想當女英雄,手上的傷口沒讓你長記性?”
“這回我沒事,但我覺得——你有麻煩了。”祝瑾年撇了眼曹筱柳。
再怎麼遲鈍,曹筱柳大概也看出來了,聶羽崢的心思到底在誰身上。她忽然變得很安靜,半垂著眼,目光中儘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內情的開鎖師傅以為她不動,就是放棄了掙扎,手上的力道變輕了,沒想到安靜沒一會兒的曹筱柳忽然甩開他的手,朝一旁的窗戶奔了過去,一腳踩在窗台上,雙手攀住不鏽鋼護欄,就要往上爬。
聶羽崢飛快上前幾步,扣住她的上臂,“下來。”
曹筱柳並不堅持,雙腳回到地面,一轉身猛地抱住了聶羽崢的腰,“我知道你是捨不得我的……”
祝瑾年不忍再看,背過身去欣賞牆磚。開鎖師傅看呆了,這會兒只站在一旁不敢多說。
聶羽崢將她的手臂移開,退後一步,她執拗地又要撲上去。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及時趕到,擋在曹筱柳身前。
她忽然委頓下來,思緒又不知道飛到了什麼地方去,仰著頭,半張著嘴,眼神呆滯又絕望。
抑鬱症並不是大眾所認為的成天悶悶不樂,而是根本無法感覺到情感,又或者說,疲於感受外界。對於曹筱柳來說,曹義黎、鄭文秀的去世和聶羽崢的態度好比掉入深黑大海的幾滴水,無法馬上刺激得她崩潰,因為她早就已經崩潰到了極點,這些悲慘的事,只不過再把她往大海深處推一些罷了。失去藥物控制和看管,她離自我了斷僅隔著一層薄紗。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康寧醫院幾個彪悍的護士沖了過來,代替警察接手了曹筱柳。
“注意,她最近的自殺傾向很明顯。”聶羽崢活動活動手腕,對前來了解情況的醫生老程說。
臨走時,曹筱柳回頭看了看聶羽崢,很溫柔地輕聲說:“老公,我一會兒就回家,你要等我哦。”
老程擺擺手,護士們扶著她兩隻手走進電梯,他轉身對聶羽崢說:“小聶啊,唉!這個女孩子很可惜,病情其實一開始完全能控制,她媽媽帶她來看過一次後,不肯住院,說什麼怕人說閒話,非要在家看護,她能有我們專業?算了,死者為大,我不說什麼。我懷疑她已經有了精神方面的問題,想必這幾年她給你的困擾不會少,好在現在入院的話,還是能得到控制的。你放心。”
“我對程老師肯定放心。”聶羽崢微笑,“盧酬志的情況怎麼樣?”
老程搖了搖頭,“小志是好多了,就是他爸爸思想上還轉不過彎,總想著怎麼樣讓他回校上課、參加高考。健康最重要,高考算什麼?講不通……無奈啊。”
祝瑾年苦笑一下,低聲喃喃,“人不自救,沒人能救。”
聶羽崢拍拍她的背,上下輕撫幾下算是無聲的安慰。
老程走後,他倆簡單做了一下現場筆錄,聶羽崢想到最近已第二次成為屍體發現人,也是無奈。
祝瑾年站在門口,看警察們提取一些物證,遺書、寫遺書的水筆之類,警察從書房裡拿出一盒筆芯和一疊a4紙做比對,證實紙和筆都不是被人外帶進去的。從現場上看,排除了他殺可能。
程序走完,天已全黑了。祝瑾年疲憊地回到副駕駛坐下,聶羽崢同她十指交握,開了一盞小車燈,二人相望,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取著互相心中所感。
“或許我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平復一下心情。”祝瑾年建議。
他默了幾秒,最後徵求她的意見,“去哪?”
祝瑾年笑笑,“你心裡明明有了目的地,還問我?”
“一起說?”
“來吧,你數一二三。”
“三。”
祝瑾年無語,眉一橫,“太敷衍了!”
“一,二,三——”
“諾亞。”二人同時說。
祝瑾年終於真正展顏笑開,“你是想看美女了吧?”
聶羽崢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輕輕搖搖頭,“早就說過,不如你,通通不如你。”
第87章 在那裡,在這裡(1)
涼肅市通安區金冠小區。
片警小劉、老關帶著沈子平、林睿、陳昱來到禾詩蕊父母家, 一邊上樓一邊介紹著:“禾學東、林晶早幾年就退休了,小禾剛失蹤那會兒, 他倆從鵬市回來後,幾乎天天跑所里一趟, 問有沒有女兒的新消息。儘管我們再三保證, 有了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他們, 可他們還是……為人父母, 可以理解。後來隔一兩個月還來個兩三次,這幾年去得少了, 八成心裡也接受了現實。”
老兩口住在五樓, 小劉趕在最前頭,敲了敲門,一直不見人來開。又敲了兩回, 對面鄰居開門了,是個粗嗓門的大漢, “不在不在……呃, 警察同志啊?哈哈……”大漢一見片警的制服, 立刻換了個口氣, 還把外鐵門給打開了,“找老禾他們?是不是他們丫頭找到了?”
老關問:“他倆去哪了?”
“這個我不知道,反正好幾天沒看見了。”大漢話音剛落,他老婆擠了出來, 搶著說:“去旅遊了。”
沈子平眉頭一皺, “旅遊?”
“對啊, 老禾他們早想通了,丫頭一時半會兒哪裡找得到,整得自己愁眉苦臉的,日子不過了?”中年婦女打開了話匣子,一邊摳指甲一邊說:“以前真是可憐,他們從來不會兩個人同時出去,一定有個人留家裡,說怕丫頭哪天回來了,敲門沒人應。人要向前看……喏,他倆反正沒個盼頭了,我看是放開了,半輩子的積蓄,到處玩,真好,我什麼時候才有這福氣?”
“呸,那是福氣嗎?”大漢不滿地推了她一下。
婦女悻悻抿了抿嘴,又說:“警察同志,他們就是去旅遊了,沒事。丫頭剛失蹤那陣子他們都沒怎麼地,現在想開了,哪還會有事?林晶還跟我們一起跳廣場舞呢,還打麻將。過幾天就回來了,你們過幾天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