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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說!我兒子明年就要高考了!時間很緊!那可是高考啊!容不得一絲的馬虎!”盧律明瞪大眼睛,非常急迫地嚷道。

    “心理諮詢和做手術不一樣,一次解決……”

    “我上過你們工作室的網站,你的資料我也看過,畢業於東南政法。我問你,如果你當年沒考上這樣的名校,會有這樣體面穩定的工作嗎?現在社會競爭那麼激烈,學歷就是起點,就是門檻,沒有這個,你連門都進不去!”

    “我要先全面了解小志的情況,才能判斷他的行為是否還有別的成因,比如有沒有受到暴力威脅或者其他騷擾,另外……”

    “我是個老師,我的孩子如果連大學都考不上,將來要幹什麼?打工嗎?還是撿破爛?我的臉往哪裡擱?我要怎麼面對自己的學生還有學生家長?”

    不管祝瑾年說什麼,盧律明好像都沒聽見似的,按著自己的邏輯逕自一直說,不斷地打斷她的話,強行把話題轉到自己從網上看到的結論上來。

    ——————  

    “小祝,盧律明當時找你諮詢的是什麼心理問題?”林睿的問話暫時打斷了祝瑾年的回憶。

    “他是替兒子來諮詢的,但經過一兩次談話和會面,我發現事情沒他形容得那麼簡單,可以說,他們父子倆都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他兒子小志。”祝瑾年非常直白地說。

    “父子倆都不是省油的燈……”林睿帶著疑問的語氣重複了一遍,“經過我們初步的調查走訪,親友和鄰居什麼的都說身為教師的盧律明個人素質很高,雖然不苟言笑,但心腸很好,在教育孩子方面很有一套;學校同事也說他很敬業,基本沒請過假,唯一負面的評論就是——他的學生抱怨他總是占體育、音樂課等上數學課,連一點點下課的時間都要拿去講評習題。”

    陳昱見怪不怪,笑道:“這不是所有數學老師的通病嗎哈哈哈!高三的時候我最大的樂趣就是看數學和英語老師搶課上。”

    “不是那樣的。”祝瑾年回答,簡略地把盧律明和自己的第一次會面過程說了一遍,“難道你們聽不出來,他自己有些問題嗎?”  

    陳昱想了想,“潔癖和望子成龍?”

    “望子成龍嘛……很多家長都是這樣,我爸也是啊。至於潔癖,我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愛乾淨總比髒兮兮的好。”林睿說。

    “自我中心,操控欲望,壓迫感。”單人座上的年輕男人再次開口。

    三個短語,正中祝瑾年當時所感。她下意識往單人座那兒瞥了一眼,再次好奇這個人究竟是誰。上車到現在,前頭兩個刑警都沒主動介紹一下,到底他是不是杜格致說的“沈副隊長”?

    她說:“盧律明說話時,大多數句子都以‘我’開頭,並且一再強調‘我覺得’、‘我認為’,而且非常固執,不受他人話語的影響,有這種說話習慣的人,大多以自我為中心,基本不會接受和自己內心想法不一致的言論。他要求小志事無巨細把所有行動、言論都匯報給他聽,目的就是監視和掌控兒子生活中的一切,包括他看不見的時段。和這樣的人相處,哪怕當時我們只聊了一個鐘頭,我就有一種排斥感,他不知不覺總是想操控別人,包括和他並不怎麼熟識的我。我堅持要見一見小志,最後,他提出,要我假裝他朋友的女兒,去他家做客。”  

    陳昱好奇地轉頭,“你去了?”

    “當然。我們不能僅聽單個人的一面之詞去對某人的心理問題下結論。既然小志不方便直接到我的諮詢室來,那麼我去他家也可以。”祝瑾年答,累計時數越多,對她越有益,她求勝心切,肯定有求必應,雖然這比較危險。

    當時,她按心靈花園的內部規定,讓盧律明到工作室簽了一份確認書,確定了上門心理診斷的時間和地點,在“同意錄音”後面,盧律明打了勾。這是諮詢師上門的前提——保證雙方的安全。

    挑了個周末,祝瑾年去了盧律明家,為顯得不那么正式,就穿著一身非常休閒運動套裝,還拎了一袋子蘋果。

    他家位於一片90年代建成的小區里,樓房很是陳舊,從各家各戶晾曬的衣物上看,這裡住著的大多以中老年人為主。

    “你找盧老師呀?他就在樓上右手邊。”走到四樓時,一個慈祥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跟祝瑾年打招呼,“是他的學生伐?盧老師教得可好哩!”

    祝瑾年微笑回應,這樣平靜祥和還充滿古樸人情味的小區像極了自己幼時所住的那一片小平房,連泛黃牆壁散發的霉斑青苔味都那麼熟悉。  

    “小祝來了?請進請進。小志,這是我一個老同學的女兒。叫人!”盧律明等在門口,抬手揮了揮。

    一個男孩站在他身後,不高,眼睛不大,顴骨比較高,總體跟他爸爸五六分相似。他很恭敬地小鞠一躬,“姐姐好。請進,坐。”

    祝瑾年客氣了一番,脫鞋走了進去,環顧一周,在心裡默默搖了搖頭。

    第4章 裸奔(1)

    屋裡的一切幾乎都被各種透明套封得嚴嚴實實。

    被塑膠袋罩起來的茶具、筆筒、CD盒,被保鮮膜包起來的沙發坐墊、椅面、扶手、紙巾筒、藥盒,覆蓋著一層塑料薄膜的掛曆、裝飾畫,整個家散發著一種壓抑感,好像有一張看不見的塑料膜罩在頭頂似的,只有窗台幾盆花糙能自由地呼吸空氣、消費陽光。

    祝瑾年接觸過各類潔癖人群,他們有個共性就是強調灰塵的骯髒,人眼難以看清的細小浮塵在他們眼中跟蒼蠅蟑螂一樣可怕。她不太喜歡跟有潔癖的人交往,一來,在他們面前,你總會覺得自己很髒,二來你會發現,他們自己其實幹淨不到哪裡去。

    “姐姐喝水吧。”小志端上來一杯茶,然後雙手背在身後,規矩地站在一邊,盧律明叫他也坐,他才坐下,低著頭,似乎還有點羞澀和靦腆。  

    強勢的父親教育出來的孩子,大多都是這樣。缺乏母愛,還會讓他們變得沒有安全感。

    祝瑾年特別留意了小志的臉,因為過度清潔,他的臉部皮膚發紅,有些地方還有些紅斑、發炎破損。

    ——————

    說到這裡,祝瑾年停頓一會兒,又說:“我跟小志聊了聊,他話不多,不怎麼健談,只是告訴我,爸爸對他的學習和生活抓得非常嚴。老盧卻滔滔不絕跟我說他的‘育兒經’,在我聽來,非常令人窒息,可以說跟監獄一樣。比方說,小志打電話,老盧要用家裡另外一部分機聽;不能單獨去同學家做客,要交朋友,必須帶到家裡來,讓老盧‘把關’……更別說看電視和上網了,看什麼節目、網站,都由老盧規定,只能看央視新聞,連地方台都不能看,尤其是我們鵬市新聞和本地的報紙,堅決不讓看,他說怕小志知道太多身邊的雜事會干擾學習。還有,他老是翻小志的抽屜和書包,每周都要有一次長達一小時的‘談心’,小志要把自己的心理活動坦白交代。”

    林睿拍拍方向盤,“這真的跟監獄一樣啊!”  

    “老盧去做飯的時候,我問小志,你是否覺得爸爸管得太緊了?小志沒正面回答我,跟我說了另外一件事,他老是做夢,自己沒穿衣服奔跑在大街上,絲毫不覺得不妥。”

    單人座上的男人插話問:“這個夢,你如何解?”

    祝瑾年馬上回答:“渴望。”

    “具體一點。”

    祝瑾年不清楚前頭這人的底細,不知他是詢問還是拷問,沉吟一會兒,深吸一口氣,說:“弗洛伊德曾經在……”

    “不要跟外行扯精神分析,說說你個人的見解。”

    她一鼓作氣的裝逼,就在他忽來的一句打斷下泄氣了。

    “夢裡的沒穿衣服和現實中的裸奔完全不同,和羞恥心無關,應該是隱私的一種象徵。小志被爸爸逼著坦白心理活動,內心是非常壓抑的。內心、軀體,二者看上去是對立的,但又不是一組正反義詞,軀體的袒露意味著內心的解放。小志在夢裡就以袒露身體作為抵抗,恰說明他對自由、無拘束的嚮往,他渴望以這樣的心態去生活。”

    祝瑾年說罷,等了一會兒,那人沒有提出異議,就接著說:“我想趁老盧不在,誘導他說出更多的內心想法,就騙他說我爸從來不管我的學習,藉此問他想不想有一個像我爸那樣的父親。他說不知道,還告訴我,爸爸動不動就跑到他學校里,躲在窗戶外頭或者操場角落偷看他,他知道爸爸是為了他好。他回答我問題的語氣都是很輕的,很有禮貌,一直低著頭,好像做錯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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