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開快點,一會兒遇到晚高峰可堵死了。”沈子平的話打斷了祝瑾年忽來的惆悵,只聽他轉頭問聶羽崢,“你一直在翻盧酬志的筆記本,裡頭有什麼重要的信息?”
“筆跡。”他簡單作答。
祝瑾年從惆悵中回神清醒後,恍然大悟,字如其人,筆跡往往能真實地反應一個人的潛在個性。她總是留意跟被害妄想症有關的一切詞彙,卻忽略了近在眼前的關鍵證據。
“隨手而寫的這些筆記最接近盧酬志的真實字跡。可以看出,他寫字時用力不均勻,時輕時重,字體大小不一,最後幾筆為撇、捺的字,寫得過於大,有的捺超出格子,甚至偏到紙張外面,兩行字之間的間隔很大。”
“這說明什麼?沈子平問。
聶羽崢默了默,合上筆記本放在手邊,“和表面平和、靦腆的樣子不同,他情緒不穩定,喜愛胡思亂想,缺乏自制力,不喜歡受束縛,反叛性很強,對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很有要求,對個人隱私其實非常在意。”
祝瑾年則在心裡默默記下一句——提醒各位考生,字跡心理學是下次期末的重點。
沈子平嘖嘖兩聲,“這樣一個人偏偏被他爸爸牢牢地攥在手心,不允許任何隱私的存在。一邊要順從,一邊壓抑對抗自己的真實個性,聽著都累。”
“有個階段的字跡出現了一些明顯變化。”聶羽崢翻開另一本筆記本,指著其中幾頁,“字體總體向下偏斜,從記錄的內容上看,是高一語文的前幾篇課文,應該是兩年前的九月份。這種字體持續了大概半個月,這半個月內,他的情緒有些不穩定,有沮喪和抑鬱的傾向。”
祝瑾年不覺得這有什麼不正常,替小志解釋道:“高中課業跟初中相比難多了,很多學生面臨這個轉變會不適應,看到成績比初中時差,都有點意志消沉。我高一第一次月考,數學和物理就差點掛了,也消沉了很久。”
“那時,你是不是也背地裡咒罵出數學和物理考卷的老師?”聶羽崢帶著幾分反諷的笑意,問。
祝瑾年語塞,翻個白眼。
前面坐著的林睿和陳昱覺得挺尷尬。
這個話題,聶羽崢沒再繼續,言歸正傳道:“盧酬志的獲獎作文寫於高一下學期,四月份左右,假設溺水事件為真,應該發生於氣溫高的月份。他的兩個朋友也覺得,這事發生在初中升高中的暑假。暑假過後,高一剛開學,恰好盧酬志就情緒低落、抑鬱,怎麼這麼巧?大難不死、劫後餘生,在許多人看來,是件喜事。”
祝瑾年這時終於把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我總覺得,溺水和他前幾個月忽然開始一直洗臉有關係,我發現他其實沒什麼潔癖,他要的其實不是清潔,這麼做,也許有另外的象徵意義。”
“難道溺水事件真沒那麼簡單?”沈子平摸摸下巴,“看來真得好好查一查……”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包子第10章 我的爸爸是超人(3)
前方不遠處就是荒漠甘泉心理工作室所在的寫字樓松海大廈,從這個角度已能很清晰地看到巨大的廣告牌和荒漠甘泉的廣告文案——“和你的世界談談”。
臨下車時,想起些什麼的祝瑾年忽然冷哼一聲,拍了一下前方椅背,低聲說:“其實這個賭約對我不公平。”
“2:1的賭注,到底對誰不公平?”聶羽崢好整以暇地靠坐著,偏頭說。
“我不是警察,不能直接參與調查,你卻可以按著自己的想法指揮他們的調查方向,還有可能見到小志,直接跟他談,了解他的想法。”她忽然耍賴,狡猾地半眯著眼睛,強調:“這對我,不公平。”
“提出賭約的不是我,繼不繼續的決定權在你。”他抬眼,深色瞳孔一片清明。
祝瑾年樂得要當甩手掌柜,正要下車,聽他又說:“知道輸定了就馬上反悔,確實可以止損,我表示理解。”
“我不是認輸。見不到小志,只能跟著你們旁敲側擊,對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讓你見到盧酬志,只會加快你成為輸家的步伐。”他毫不客氣地回應。
祝瑾年真是要被他不可一世的毒舌氣暈了,“你,能不能讓我見一下小志,跟他好好談一談?”
“你不是律師,沒有權利單獨約見他。”聶羽崢挑眉,“你政法大學出身,為什麼總喜歡做一些違法的事?”
祝瑾年語塞,抿了抿唇,傲然道:“你能不能讓我見到他?如果可以,賭約一定繼續,我們各自願賭服輸,如果不能就拉倒!”
“如果我說,我能?”他挑眉看她。
“你真的可以?”她疑惑道。
“最多只給你半小時。”他笑,“害怕就算了。”
“誰怕?”她橫眉,“你有本事,就帶我去見見他。”
聶羽崢抬手,比了個“OK”。
祝瑾年剛轉身要走,又回頭,指了指上方,“來都來了,你不上去露個面?”
他坐在原位,對她的建議無動於衷,漫不經心地問:“這回的夏季招聘,來了幾個新人?”
她有意試探自己是否能長留,故意說:“包括我在內,一共四個。其他三個分別是章湘,她當千惠姐的助理諮詢師;鞏鴻霄,目前在行政部;饒琪琪,前台小妹。”
“現在的荒漠甘泉還有那位主心理師沒配助理?”
祝瑾年忽然倒吸一口涼氣。荒漠甘泉共五位主心理師,每位心理師會配一個助理諮詢師,即便是助理,也具備很高的專業水平。目前,除聶羽崢之外的四位心理師都有自己的助理……聶羽崢自然而然理解了她忽然的沉默,發出一聲輕笑後,說:“看來我確實應該多去工作室走一走,以免和自己的新助理‘相逢’卻‘不相識’。若不是在案子中偶見,那天你這位助理請求我心理督導,我都不知道來者何人。”
祝瑾年揣摩不出他此話的含義,他到底會不會把自己開除?
回到工作室,她忐忑不安了很久,第二天和同事聊天時故意提起聶羽崢助理一事,才知道所謂“聶羽崢的助理”向來單獨開展諮詢工作,上一個助理因考上博士而辭職,她才有機會進來。
杜格致聽她簡略地說了一下和聶羽崢見面的始末,笑她想太多:“你不認識他,很正常。他大我七屆,也就是說,我才初中畢業,人家已經本科畢業了,保送到帝都讀的研博,我在學校從沒見過他。”
“比你大七屆……”祝瑾年算了算,杜格致比自己大兩屆,那聶羽崢就是比自己大九屆的“老師兄”了,“這麼算算,他都是三十五六、奔四的男人了?”
杜格致搖搖頭,“人家十五歲上的大學,今年最多三十。”
祝瑾年像生吞了一枚白煮雞蛋一樣,被噎得目瞪口呆——這得連跳多少級,才能這麼早高考?
“當年他是我們東南政法絕對的風雲人物,大二就憑藉一篇關於心理能量轉換的論文去紐約參加了斯金納心理論壇,是斯金納論壇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參與者,當時美國幾家報紙都有報導。對了,他的幾位導師和他都屬於榮格學派,你跟他講弗洛伊德,他當然不愛聽。”
“原來我們一個站弗洛伊德,一個站榮格,這二位大神本來就不對盤,怪不得我覺得自己跟他也不對盤。他有什麼黑歷史,八卦給我聽聽?”
“黑歷史我實在不知道,只知道他在校時雖然年紀小,但一點也不影響他當所謂的‘校糙’。哈哈……這也是一個師姐告訴我的,喏,你看。”說著,杜格致把微信群的聊天記錄找出來給祝瑾年看。
只見那個ID是“長耳兔幾”的師姐評價道:“當時啊,聶羽崢和那些鬍子拉碴的男同學站在一起,顯得又嫩又乾淨,是我們千載難得的小鮮肉學長。”
校糙?還小鮮肉學長……祝瑾年微汗顏。
杜格致摸摸下巴,“聽說他大四好像還參加了一個什麼項目的比賽,得了個U19組全國冠軍。我給忘了……”
“廣場舞?”祝瑾年問。
杜格致被這一句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你還別說,他為人挺低調的,畢業後大家都沒得到他什麼消息了。我想開個心理諮詢工作室,通過千惠牽線才認識他的。他想做別的心理工作室所不具備的心理評估,而我們想做諮詢,於是才有了現在的荒漠甘泉。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特聘心理分析師,我們做心理鑑定、評估至少需要三個人,他卻有‘一票否決’權,在很多涉及心理鑑定的刑事案件中,他還是專家組成員。以前有個什麼鬧得挺大的案子,他認為嫌疑人動機存在問題,拒不簽評估報告,好像到現在都沒結果,一直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