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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跑去坐飛機。”他說出了下半句話,嘲諷地勾了下唇角。
“你還真了解我。”這句話,祝瑾年是發自內心的。
聶羽崢唇角揚了一揚,沒有接話。
祝瑾年百無聊賴,四處亂打量著,掉在腳邊的紫色小花、中間真皮扶手上的杯墊,底下還壓著幾張像是名片的東西……忽然,她眼睛一亮,摸了摸空調出風口,觸感有些冰涼,想了幾秒後,她說:“咖啡還沒喝完,就被人叨叨得挺煩躁吧?確實,坐在車裡還清淨些。”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聶羽崢不禁偏頭看了她一眼,“什麼意思?”
祝瑾年狡黠地笑了笑,“一開始,你坐在大廈斜對面的TUTU咖啡露天座對不對?是不是好幾個人搭訕或者直接要你聯繫方式?”
這話再次讓聶羽崢對她投去一個試圖探究的眼神。
祝瑾年從座位側邊撿了一個什麼起來,“這朵紫色小花讓我意識到,你很有可能把車停在對面某處,還未關上車窗時,它不巧掉了進來。街邊兩排一模一樣的綠化樹,對面那排長勢喜人,每到這個季節就開滿這種花,很漂亮,可寫字樓這側的呢,卻從不開花。接著,我看到了你隨手放在中間扶手上的這個圓形杯墊,包裝都還沒拆。”
說著,她指了一下,“……看起來很廉價,且車裡莫名其妙出現一個杯墊挺不符合常理的,這應該是你剛拿到不久、但根本不想要的東西,所以不可能是你買的,那麼,就可能是免費得到的。路上撿的?朋友送的?當然都不可能,你不至於連這點便宜都要貪。只有一個可能——贈品。”
她停了下來,看了他一眼,像是求證。
感受到她的注視,他開口道,“說下去。”
她撇了一下嘴,不滿他這樣的回應,可還是繼續說了。“總不可能買一套房子,送一個杯墊吧?你買的東西可能也不是很貴,就成本來說,送一個可能連一塊錢都不到的杯墊對商家來說不是負擔,但一定程度上還是能起到誘惑消費的目的。什麼類型的商家在消費者購物時選擇送杯墊比較順理成章?我很自然地能想到杯子。沒什麼人會因為送杯墊就去買一個杯子吧?我覺得,商家搞促銷的應該是杯子裡的東西——”她打了個響指,自顧自說得挺高興,“停在某處、杯子、杯墊——我想到了飲料,以我對你淺薄的理解,你絕不會去喝小女生愛喝的奶茶和果汁,所以其他幾家甜品、飲料店可以排除,進而我想到了對面幾家咖啡館。”
“不,你挺了解我的。別忘了你曾把我精闢定性為‘心理扭曲的超級變態’。”他插話。
祝瑾年翻了個白眼,沒理他,“所以這個贈品杯墊應該是某咖啡館的促銷活動之一。”
說罷,她拿起杯墊翻過來,果然在另一面上看到TUTU的Logo,杯墊底下果然壓著幾張名片,她剛才就發現了。
“你所在的那個咖啡館可以直接看到松海大廈的出入口,所以不可能是距離比較遠的那幾家。離大廈比較近的一共三家而已,其中一家,也就是我剛才說的TUTU有露天座,離能停車的位置也很近,方便你看見我出門後,馬上開車到前面掉個頭過來。呵呵,謝謝你。”她非常沒有誠意地一邊假笑一邊道謝。
他不為所動,“繼續。”
“TUTU是一家創業咖啡館,很多懷揣創業夢想的人都聚集在那兒,當然也有一些上班族,比如我,有時也去那兒吃個三明治套餐。你開著這麼好的車,下車往那兒一坐,一部分人以為你是來找項目的投資人,也讓另一部分人覺得有機可乘。讓我冒昧地看看你收到的這些名片……”祝瑾年伸手拿起那一小疊卡片,一笑,“三個男的,六個女的,其中,六個女性都把自己的微信號補在了名片後頭。我想得沒錯,想跟你約……”
她適時住嘴,咽下了未出口的那個“pao”的發音,重新說:“想跟你互加微信、沒事聊幾句、點個讚,幻想著發展一段戀情的女性比想找你投資的創業者多了一倍。”
把它們放回原處,祝瑾年遺憾地想,名片沒怎麼整理地被壓在杯墊底下,估計下車後他就準備一齊扔掉。
黃燈閃爍著,聶羽崢放慢了車速,在紅燈亮起時恰好停在了白線後頭,轉頭看住她,“你怎麼知道我又回到了車裡?”
“空調。”祝瑾年回答,“我剛上車時,發覺車上溫度比外頭低很多,車子啟動後,你一直沒有關窗戶,冷氣也因此都跑光了。從馬路對面掉個頭過來,如果沒有遇上堵車,最多一分多鐘,假設你是從露天咖啡座直接上車開過來的,短短一分鐘裡開個空調製冷,然後關掉空調開窗戶,這不是沒事找事浪費錢嗎?剛上車時,很多司機都會習慣性地把所有窗戶打開透氣,上次,你去看守所時也是如此。所以我覺得,你為了避開那些塞名片的人,應該早就上車了,因為不想繼續收名片,所以沒開窗戶,選擇開空調來保持車內的涼慡,見我出來後,你把車開到這一側來,同時關了空調、開窗透氣。”
她說完,深吸一口氣,將紫色的小花托在手心裡,抬手挨著車窗,一陣風吹來,小花隨風而去,她拍了拍手,扭頭問,“我說得對嗎?”
聶羽崢沒有回答,安靜地和她對視著,她漂亮而明媚,眼中洋溢著自信和睿智,還有約莫一絲桀驁。
“一直盯著我做什麼?”她不滿地移開目光,調侃道,“我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
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食指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像是在等待紅燈讀秒,“很好,你分析一下,我為什麼要親自接你?”
“反正不是因為想追我。”她誇張地聳聳肩,表示——I don’t care!
他的食指停止了敲擊,車裡變得很安靜。
“如果是呢?”
祝瑾年心跳漏了一拍,好像很冷似的,縮了縮肩膀,“大白天的,別講鬼故事。”
車內又安靜下來,她有些不安,蘭潔斐說她總是嘴上不饒人,說話不留餘地,現在氛圍變得有些僵,但……她確定他那就是句玩笑話。
“盧酬志溺水事件的調查結果昨天出來了。”他轉移了話題。
好吧,真的是句玩笑話——祝瑾年放心下來。
第16章 千言萬語不如一幅圖(6)
還是上次那個會議室,祝瑾年也和上次一樣,坐在最後一排角落的位置,撐著下巴、半眯著眼睛望著聶羽崢。
的確賞心悅目,然而,高不可攀——剛才,她看到他把一疊名片毫不留情地扔進了電梯旁的垃圾桶里,廉價的杯墊被他帶了上來,順手放進茶水間的抽屜里,服務大眾。
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她的臉,“盧酬志的心理狀態是此案的難點,同時,也是重點。我的助理祝瑾年是第一個發現嫌疑人可能存在心理障礙的諮詢師,和嫌疑人接觸的時間比我們在座每一位都早。”
等等,他居然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我是他的助理??祝瑾年錯愕地眨眨眼。雖然,她名義上是。
“看守所里,她引導嫌疑人動筆作畫……”聶羽崢用下巴指了一下幕布,“這幅畫對我們來說,非常珍貴。我也相信她的一些判斷和意見會使案情更加明朗。”
這番話說得真漂亮,祝瑾年都忍不住要站起來為他鼓掌。原來他來接自己,是看在她引導小志畫了這幅畫的份上給她當一次免費司機,她差點感動得要忘記他們之間關於鯡魚罐頭的賭約了。
希望他已忘記。
“小祝,你坐到前邊來吧。”沈子平笑著對她招招手。
祝瑾年公式化地笑笑,坐到了前幾排去。
沈子平恢復嚴肅,“盧酬志對自己的溺水事件描述得太含糊,可以說,我們調查的難度很大。但是……”他話鋒一轉,拿出一個物證袋,裡頭裝著一份半新不舊的剪報,“不知道是誰,給我們寄來了這個——”
聶羽崢眉心一蹙,昨晚他只聽沈子平在電話中說溺水事件有眉目了,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
見他露出那種表情,沈子平釋然,搖搖頭,“查過了,檢測不到指紋,也沒能找到投信郵箱附近的監控。呵,這熱心市民還挺神秘。”他不以為意地說,“我們試著順著剪報查下去,還真查出點東西——這是關於盧酬志溺水事件的調查,不知道這次事件對他心理、精神上的變化有沒有什麼影響。你先看看。”
聶羽崢接過報告,飛快地掃了一遍。
祝瑾年挺好奇,盯著他手中那幾張紙。抬眼,他發覺了自己的目光,直直和她對視,眉眼英俊,黑眸如潭,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視線所及,都是他的特寫鏡頭。她心跳略快,不禁移開目光看向別處,他卻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