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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玉芬笑了,自嘲道:“聽你的意思,根本就是在說我是兇手。”
“然而這個疑案的最後一塊拼圖我一直找不到。”
“什麼?”
“動機。兇手對繼子很好,繼子對兇手也很依賴,那不是一兩天就可以達到的感情,我唯一想到的一個可能性是當時兇手懷孕了,有了自己的孩子,繼子就變得可有可無了,甚至是累贅,趁著這個機會除掉,以後她也不需要再刻意塑造慈母的形象……”
“不是!”
馮玉芬終於被激怒了,衝過去抓住蕭蘭草的衣服,罵道:“你們警察除了歪曲事實外,還會做什麼?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嗎?你知道我有多愛他嗎?你憑什麼為了找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把我付出的感情全部抹掉!”
“因為這是唯一的解釋。”
蕭蘭草的話如同火上澆油,馮玉芬氣得臉都扭曲了,抬手就要打,被甘鳳池抓住,用力把她拉開,喝道:“所以到底是為什麼?竇太太!”
馮玉芬轉頭看他,甘鳳池的臉漲紅了,大聲說:“我不相信我家科長的推理,我只相信我的記憶和我的眼睛,我記得你跟我聊豆芽菜時的樣子,那是真心疼愛一個人才會流露出的表情,我相信你是愛豆芽菜的,這些年來你不是每個月都來看他嗎?你想守護這個家,想守護他,難道不是嗎!?”
馮玉芬的眼圈紅了,甘鳳池又問:“所以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選擇了那樣的做法?”
許久的沉默後,馮玉芬才緩緩說道:“很久以前,有個女孩生長在單親家庭,她母親和母親的同事們都對她很好,但她還是很渴望有個家,後來她在一次舞會上認識了她的先生,那男人離過婚,有一個五歲的孩子,但她一點兒都不在意,男人對她很好,孩子對她也很親,她感受到了家的溫暖,所以一畢業她就嫁給了那個男人,把孩子當親生兒子對待。”
“那幾年他們相處過得很好,她完全融入了那個家,她以為他們是一家人,直到後來兒子生病住院,她無意中聽到了兒子和親生母親的對話,他在央求母親回國,說希望那一年的聖誕節三個人一起過,最好是永遠都在一起,他母親問繼母怎麼辦,他說不管她,她又不是我親生的媽媽……”
馮玉芬的嗓音哽咽了,那句話即使過去了十幾年,現在想起來仍舊是刻骨銘心的痛,也就是那一瞬間,所有投入的愛和關懷全部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克制的怒火。
她的確不是親生的母親,但這些年來她所做的堪比親母,她剛嫁過來時孩子還小,經常生病,為了照顧他,那幾年她都沒有要小孩,她把全心的愛都投進去了,要的並不是對方的回報,而是哪怕一兩句感恩的話。
但現實卻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孩子的話讓她突然清醒過來——不管自己怎麼做,對他來說,自己只是個外人,甚至是個可以隨時踢開的外人,可笑的是她天真地以為他們是一家人,為了這個家她還一直延遲懷孕。
那一瞬間她連站立的氣力都失去了,恍惚著坐到走廊的長椅上,腦海里不斷迴旋著這幾年的經歷,悲傷、失落還有憤怒交織在一起不斷地衝擊著她的心房,理智之弦斷掉了,她想到了報復,她那時剛好懷孕了,但因為孩子生病,她誰都沒說,那時她就想是該為自己打算一下的時候了。
在憤怒的支配下,她像是著了魔,第二天特意帶了點心去辦公室,趁大家不注意,將原本配給其他患者的頭孢曲松鈉藥液貼上了竇英的名字,竇英一直在服用鈣質藥物,如果被注射了頭孢曲松鈉的話,那將是致命的。
之後事情的發展一切都如她預料的,她唯一沒想到的是徐遠秋發現了這個秘密,她將徐遠秋約到天台上,藉口要跳樓抵罪,然後趁徐遠秋相救的時候將她推了下去。
一切都順利得可怕,輿論導向一邊倒地站在竇家這邊,再加上徐遠秋未婚夫的證詞,誰也沒懷疑徐遠秋的死亡有問題,她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她可以迎來新的幸福,卻沒想到她居然整夜整夜地夢到竇英,夢中他們玩得很開心,就像以往那樣。
仇恨之火隨著竇英的死亡慢慢熄滅了,那時候她才發現她是深愛著那個孩子的,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疼愛,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那個家也失去了以往的平靜和幸福,充滿了壓抑和沉悶,兒子死了,竇劍承的心情變得很糟糕,他們天天吵架,為了逃避現實,她不斷地喝酒,在接二連三的刺激下,身體無法承受打擊,她流產了。
她因此患了憂鬱症,後來竇劍承就很少再跟她爭吵了,而是耐心地照料她,他們的夫妻關係慢慢轉好,之後她又懷孕了一次,但很不幸的,那次她也流產了,並且被告知再懷上的可能性很小。
不知不覺中,馮玉芬將自己的經歷全都說了出來,一直壓在心頭的秘密一旦解開,就再也無法按捺住,明知眼前這兩位是警察,她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直到全部說完,她感覺到一陣輕鬆,抹去眼角的淚水,對甘鳳池微笑說:“真相就是這樣,有些事做錯了可以修改,有一些卻無法再回頭,我一直都在為自己的過錯贖罪,但到頭來才發現那罪責太大了,所以老天才會懲罰我,註定了我這輩子都沒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