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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斯認同地點了點頭:“不錯,你確實是唯一的繼承人,帕第死了,警方確定了你和通查的父女關係,再過幾天,4月12日,你就會成為這九億遺產的合法繼承人。哦,還有五處不動產,若干債券……恭喜你,宮小姐,你再也不用看投資人的臉色,再也不用為了得到一個角色而絞盡腦汁陪盡笑臉,你像自己希望的那樣,成為了一個有錢人。”
頓了一下,他一字一句地說:“代替你的死去的異母哥哥帕第,成為了一個有錢人。”
聽到這個名字,宮以晴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眯了一下,俏麗的臉龐浮上一絲幾不可查的薄怒。然而李維斯馬上改變了話題,語氣也放鬆下來:“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宮小姐,你為什麼要幫妲拉?”
宮以晴一怔,繼而眉端一揚,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李維斯看了一眼手錶,道:“一刻鐘前,她已經被廣廷市鄭氏綁架殺人案專案組逮捕了……宮小姐,我很佩服你的計劃,從加入《金屬姬》,到利用片場火災接近妲拉,到操縱帕第殺死鄭氏父子,你的每一步計劃都非常縝密,無懈可擊。上次在泰國的時候,我用盡全力也沒能追到你,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樣的魄力。敢從幾十層的高樓上垂繩而下,在沒有拉威亞的狀態下。”
他近乎感慨地搖了搖頭,道:“我唯一想不通的是,你為什麼要留下妲拉,留下這個唯一可能置自己於死地的漏洞?你今晚派她去律所,就沒想過她會被抓住嗎?你應該一直在懷疑這件事是警方的圈套吧?你憑什麼這麼自信,她不會把你所做的一切說出來?”
宮以晴的臉色變幻不定,貓一樣的眸子暗波洶湧,憤怒、恐懼、殺意……仿佛有無數個人格在她的大腦中瘋狂交戰。李維斯注視著她的眼睛,雙眉忽然一軒,淡然道:“好吧,讓我們做個假設,假設你策劃了這一切,假設在泰國我遇到的是你……那麼,你願意為我解開這個一直以來困擾著我的疑惑嗎?”
宮以晴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尖俏的下巴微微一抬,道:“假設?有意思。那麼也許我只是同情她,也許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許不甘心我們這樣的‘棄子’像螻蟻般無法自已地活著,在別人寫好的劇本里。”
她抓著平放在膝蓋上的文件夾,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越攥越緊,語氣也越來越急促:“通查,我所謂的‘父親’,在我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就拋棄了我,我不能姓他的姓,不能光明正大地作他的女兒,只能頂著私生女的身份在一個看似光鮮實則污敗不堪的家庭里戰戰兢兢地長大。在我的‘生父’窮奢極欲揮金如土的時候,在我的‘哥哥’揮霍無度一擲千金的時候,我在為了學費而打工,在為了得到一個角色的面試而上下奔波……我也是人,我身上也流著通查的血,我比帕第聰明十倍百倍,憑什麼繼承這一切的只能是他?”
宮以晴漆黑的眼眸迸發著駭人的精光,越說越是激動,清麗的面孔漸漸露出猙獰而瘋狂的輪廓:“就因為我母親是個棄婦,就因為我是個女兒,我們註定只能成為棄子,成為通查人生路上一抹不甚亮麗、甚至毫無存在感的風景?哈!他憑什麼這麼自信?他以為他是誰?皇帝嗎?神嗎?他在拋棄我母親的那一天就該料到今天斷子絕孫的下場!”
宮以晴瞪著眼睛笑了起來,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聲:“哈哈,這是他的報應,也是他的榮幸,你看,我身上也有他的基因,歸根結底他也不冤,對不對?”
李維斯默不作聲,只靜靜看著她因為過度激動而漲紅的臉頰。宮以晴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深深吸了口氣,語調略微恢復了一點正常:“妲拉和我一樣,也是一枚棄子,那麼多的兄弟姐妹,只因為她長得最漂亮,就被送去做表演,扮人妖……最後因為相貌酷似那個女人,被陳樺用幾萬塊買走,做了徹底的變性手術!你知道她其實從來不喜歡男人嗎?你知道她內心從來不認同自己女人的性別嗎?你知道為了錢把自己變成一個怪物的痛苦嗎?”
她再次激動起來,月白色的眼底爆出細細的紅血絲,近乎癲狂地對李維斯說:“可是即使如此,她仍舊單純地相信著她的家人,陳樺讓她去侍奉鄭城那個老頭子,她就乖乖地去了,陳樺讓她給鄭城下藥,她就乖乖地下了!她以為她只要一切照辦就能拿到一大筆錢,還清家裡的欠債。她根本不明白那其實是她的賣命錢,她的家人早就把她這條命賣給陳樺了!”
宮以晴的聲音越提越高,有種奇異的,金屬般銳利的質感:“她怎麼就不明白,她根本是個棄子,她存在的意義就是被折磨,被毀滅!世界上怎麼能有這麼愚蠢的人,自己已經身在煉獄,竟然仍舊充滿善意地想像著身邊的每一個人!那次片場著火,我離她那麼那麼近,只要她的手往前伸十公分就能抓住我,但她沒有那麼做,她就那樣忍著痛苦轉過去,讓自己身上的火焰儘可能地避開我!”
她搖頭,再搖頭:“不,不對,我不能讓她就這麼毀滅,她應該像我一樣,反轉命運,報復曾經傷害和利用她的所有人!我要幫她,保護她,我要看著她像我一樣成功,一樣揚眉吐氣!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宮以晴語無倫次地喃喃著,雙目血紅,如同暴怒的野獸。李維斯被她如刀般鋒利的、幾乎滴著血的話語徹底驚駭了,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中的槍。
然而最終她竟然奇蹟般地再次平靜了下來,理了理並不存在的裙擺,對李維斯莞爾一笑:“你要的假設,李先生。抱歉,也許我演技太好了,嚇到你了嗎?”
李維斯看著她的如花笑靨,有種不寒而慄的驚悚。
異能已經徹底控制了她的精神,分裂了她的人格。她是宮以晴,是那個一步步從底層打拼的師大校花;是林顯貞,是那個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的黑幫大佬的女兒;同時也是被傷害的,對世界懷著無奈的妥協的人妖皇后,妲拉。
她就這樣瘋狂代入著一切令她觸動的“角色”,悲之以悲,喜之以喜,恨之以恨。
她早已經忘了自己是誰。
第135章 S5 E41.彼岸花
沉默, 幽深的地下室里只聽到通風口運轉的輕微的“嗡嗡”聲。
李維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右手握著槍, 槍托一下一下敲著沙發靠背,時快時慢,時輕時重, 毫無章法可言。
整個房間,只有他的手是動的,宮以晴的視線不由自主被那把槍吸引, 隨著敲擊的動作, 瞳孔時而緊縮,時而放鬆。
漸漸地, 她的下眼瞼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那若有似無的敲擊聲仿佛干擾著她的思維, 慫恿著她的心臟混亂地跳動著,令她越來越焦慮, 越來越躁動。
她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腳步踉蹌,帶著一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倉皇:“我可以走了嗎?”
“恐怕不行。”李維斯手一頓, 輕輕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