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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維斯哭笑不得,繼而替焦磊擔心起來:“他回去還要講多久啊?焦磊能扛住麼?”

    “至少半小時。”宗銘說,“沒事兒,讓焦磊聽去吧,他讀書少,多聽點兒有好處。”

    兩人對視兩秒,同時狂笑起來,笑完又同時打了個巨大的哈欠。宗銘擺擺手:“去睡吧,還早呢。”

    李維斯點頭,轉身要回房,宗銘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接起電話聽了一會兒,說:“行,我半小時到。”

    李維斯直覺是案情起了變化,問他:“白小雷?”

    “嗯。”宗銘快步往樓上跑去,說,“錢卓民要求見我,我得馬上趕去派出所。”

    “我跟你一起去啊?”

    “行。”

    凌晨五點,兩人飛車到達派出所,宗銘讓李維斯在監控室旁聽,自己進了審訊室。錢卓民佝僂著腰坐在椅子裡,看上去比昨天下午更加蒼老,兩鬢的發茬幾乎全白了。  

    “聽說你要見我?”宗銘將路上買的一杯熱咖啡遞給他,坐到他對面。錢卓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咖啡,端起來喝了一口,枯瘦的手指微微發抖。

    “他們真的……會殺了他嗎?”他語聲澀啞地問宗銘。宗銘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說:“已經十三個小時了,他能不能活下去,取決於你。”

    錢卓民一口氣喝掉半杯咖啡,嗆住了,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片刻後抹了一把嘴角,說:“如果我說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如果你沒有參與謀殺,只是協助和包庇,應該不會判得很重。”宗銘說。

    錢卓民卻搖了搖頭:“不,我不是說我,我是說、是說他。”

    宗銘眉端一挑,道:“這要看他的態度了,如果他配合我們的抓捕,作為未成年人可能還有轉圜的餘地。”頓了一下,又說,“他的情況涉及一宗系列案,如果能為我們的偵破提供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我可以酌情向上級提出申請輕判。”  

    錢卓民沉默不語,似在猶豫,宗銘說:“其實就他現在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放任他繼續下去比送他進監獄更加危險。不瞞你說,像他這樣的人,最後的結果都是家破人亡,無一例外。”

    錢卓民抖了一下,終於緩緩說:“長豐青年旅社。”

    監控室里,白小雷立刻對手下的刑警道:“查一下,馬上出發抓捕張斌!”

    下屬領命而去,審訊室里,對話還在繼續。宗銘掏出一包面巾紙遞給錢卓民:“說說吧,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錢卓民掏出紙巾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開始他漫長的講述——兩年多前,他發現自己原本最看好的學生張斌成績下滑,出於帶班老師的責任多次從墮落邊緣把他拉了回來。後來張斌漸漸對他產生了信任,把自己的痛苦和壓抑都告訴了他。

    張斌並不屬於那種天資聰慧的孩子,尤其是文科方面,能保持班裡領先水平完全是家人重壓的結果。升入初二之後,因為青春期到來,加上課業進一步加重,他漸漸有些心理失衡,產生了逃家避世的衝動。

    “有一次他整晚沒有回家,父母急瘋了,求我幫忙找他。”錢卓民低聲敘述著,仿佛回到了兩年前的時光,“我凌晨六點多在火車站找到了他,他買了去拉薩的車票,背著行李,打算去那兒修行,再也不回來了。我勸了他很久,他才同意再想想,但拒絕回家去,我就把他帶回了我的宿舍。也是在那天,我發現他身上有自殘的痕跡,上臂、大腿……有些刀痕接近血管,非常危險。”  

    “我想帶他去看心理醫生,他不肯,怕傳出去讓家裡人丟臉。”錢卓民慘笑了一下,說,“你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怪不怪?連死都不怕,卻怕見家裡人,寧願跑到西藏玩失蹤,又擔心家裡人沒面子。唉,我當時也沒辦法,怕他再次逃跑追不回來,就同意幫他瞞著家裡人。他看了我收藏的一些教育方面的書,又偷偷看了我寫的論文,提出讓我懲罰他,減輕他的焦慮感。”

    錢卓民沉默了一會兒,浮起一絲悔恨的神色:“我當時就應該拒絕他的,但……我真是鬼迷了心竅了,竟然答應了他。那個暑假他在我家裡補了四十多天課,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我打他一次,我一邊覺得害怕,一邊又……又覺得也許這是在幫他,畢竟我下手是有輕重的,換了他自己,很可能用刀子把自己戳死。”

    宗銘理解地點了點頭,說:“他可能因為壓力過大產生受虐癖,從某些意義上講你確實救了他。”

    錢卓民的臉色好看了些,端起剩下的咖啡咕咚咕咚喝完了,摸了一把嘴,繼續講述。後來鞭笞事件事發,他被張斌的父母告上法庭,雖然張斌一再聲明這件事是自己的主意,但有誰會相信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最終學校為了息事寧人賠了一大筆錢,又私下裡許諾了一個報送本校高中部的名額,張斌的父母才答應撤訴。  

    案子是壓下去了,但造成的影響還在,為了學校的聲譽,錢卓民被迫辭職。張斌事後偷偷找過他幾次,向他道歉,並聲稱自己願意找校長、找媒體,站出來洗清他的污點。

    錢卓民阻止了他——一個孩子,就算再聲明有什麼用?難道因為是學生主動要求被鞭笞,老師就可以隨意懲戒了麼?

    錢卓民沒有那麼幼稚,他很清楚自己確實犯了罪,鬧大了只能名聲掃地,更加被動。後來他憑藉重點初中的從業經歷,應聘進“青春無悔”做矯正老師,張斌一直和他保持著聯繫,得知他遇上幾個棘手的學生,主動提出幫他矯正對方。

    “一開始我根本不相信他有什麼超能力。”錢卓民說,“但他特別堅持,為了讓我相信,當著我的面對我進行了腦波影響……怎麼說呢,我更願意相信這是一種氣功,就像是海燈法師之類的高人練習的那樣。後來我就同意讓他試一試,搞了那個‘應激腦力波干預’矯正法。”

    “矯正效果好嗎?”宗銘問。

    “我不知道。”錢卓民有些茫然地說,“一開始我其實是有點擔心的,因為被他影響過的孩子都變得有點,有點……我不知道怎麼形容,說痴呆似乎也不至於,但明顯反應有些遲鈍,有點生無可戀的感覺。不過家長非常滿意,學校也認可,我就沒有多想。”  

    頓了一下,他低聲說:“有些孩子青春期反應太大,把家裡人整怕了,他們寧可孩子呆一點傻一點,也比殺人放火吸毒什麼的強。”

    宗銘沒有就他的結論發表什麼意見,沉默片刻,說:“講講盧星晴的事情吧。”

    “她的死我是真不知情。”錢卓民說,“張斌刺激過她幾次以後,她有點消極厭世,曾經在宿舍衛生間裡用絲襪上吊過一次,後來學校害怕擔責任,就讓家長把她領回去了。再後來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人沒了,家長來鬧,學校為了息事寧人賠了點兒錢,暗示我引咎辭職,不要給學校惹麻煩……”他自嘲地笑了笑,說,“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我也不太喜歡他們的風格,就拿了安置費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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