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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那你是怎麼留住他的?”宗銘繼續哈欠,“該不會真的跳了脫衣舞吧?”
“……我哮喘發作休克了,他不得不留下來幫我。”伊藤健太捂著嘴道,“他是醫生,裝病瞞不過他的眼睛, 所以我特意準備了一些過敏源……該死的,現在想想都後怕,萬一他見死不救我昨晚可能就真的掛了!”
“給你比心。”宗銘真誠讚嘆。
“……”伊藤健太掏出藥瓶吸了一口,免得被他氣死。
“等等,你說你休克了?”宗銘哈欠打到一半憋回去了,“多久?”
“幾分鐘而已,這麼點時間他不可能發現我做的‘錨點’數據有問題。”
“那就好。”
兩人此起彼伏地打了十七八個哈欠,伊藤健太扛不住了,沖了兩杯咖啡過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縱火?”
“製造混亂看看情況。”宗銘籠統地說,“你這裡有什麼發現?”
“拉姆·辛送來的樣本感染過E病毒,而且感染過程非常複雜。”伊藤健太說,“病人可能在過去八到十年之中反覆植入過兩三個世代的E病毒,因為他本身基因有缺陷,病毒利用缺陷又誘發了一些變異……總之現在簡直一團亂麻。”
“有得治嗎?”
“很難。”伊藤健太呷了兩口咖啡,搖頭道,“病人情況太複雜了,即便我們手裡有原始病原體,短期內也梳理不出好的治療方法。用你的DNA培養出的病毒偏差太大了,根本做不了錨點標定,用上去他只有死路一條……不過不用他也熬不了多久了,拉姆·辛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宗銘腦中閃過一絲什麼,太快了沒能抓住,搓了搓眉心,問道:“這個病人會是珍妮弗或者喬尼嗎?你是不是能通過樣本確定性別?”
“不行,拉姆·辛帶走了所有的樣本。”伊藤健太遺憾地說,喝完剩下的咖啡,總結陳詞,“所以現在我只能確定他手裡有一個通過長期植入E病毒來控制大腦胼胝體變異的病人,而且這個人已經差不多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宗銘明白昨晚為什麼拉姆·辛如此急不可耐地向自己求救了……不管這個病人是誰,珍妮弗還是喬尼,相信今晚自己都會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
頓了片刻,想起昨晚在拉姆·辛的實驗室看到的那些清潔魚來:“對了,我給你的那些清潔魚的屍體你處理了嗎?有什麼疑點?”
“沒什麼疑點,它們應該都是普通的活體實驗品,感染過各種各樣的病毒,僅此而已。”
宗銘想了想,問他:“在醫學上來說,清潔魚有什麼不同尋常或者無可替代的特性嗎?”
“醫學上我還從沒聽說過,生物學上講倒是有幾個。”伊藤健太說,“比如它們喜歡清潔大魚的身體和口腔,所以往往能和很多攻擊性很強的大魚和平共處。還有,一隻雄魚可以占有幾個甚至幾十個雌魚,所有雌魚都必須以嚴格的次序排在‘丈夫’身後活動和覓食……但這些特性都跟醫學搭不上什麼關係。”
宗銘想起昨晚拉姆·辛說過的話,腦中又是一閃,然而始終抓不住那靈光一現的到底是什麼。他焦躁地揉了揉眉心,問:“那些魚身上有E病毒嗎?”
“有。”伊藤健太說,“也有其他病毒,很雜,但我看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看來從伊藤健太這裡只能得到這麼多消息了,畢竟他只是個醫生……宗銘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以後應該不用你再裝病了,放心吧。”
“……我沒有裝病,我是真病。”
“那……藥別停?”宗銘再次拍肩,離開了他的實驗室。
伊藤健太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掏出藥瓶猛吸了一口。
下午宗銘去海邊待了幾個小時,一邊日光浴一邊梳理手頭的線索。他的傷恢復得極快,除了左臂的骨裂偶爾隱隱作痛,腹部和腿部的外傷都已經沒有什麼大礙。
不知道李維斯怎麼樣了……宗銘躺在沙灘椅上遙望著蒙坦戈貝的方向,奢侈地花了半個小時來想念自己的老婆,最後導致情況有點無法收場,不得不下水去遊了兩公里敗火。
強行壓抑的結果就是更加欲求不滿,然而等他拖著蠢蠢欲動的身體回到自己的房間,思考著要不要自己來一發的時候,忽然察覺空氣中氤氳著一種奇怪的氣氛。
一秒清醒,宗銘瞬強行將自己的CPU上移了八十公分,變成用上半身思考的高級雄性動物,然後發現茶几上的稿紙被人動過。
第一反應是古巴護士發現自己曾經默過地下室的給排水圖,宗銘飛快撿起稿紙,卻驚訝地看到上面被人用碳素筆畫滿了奇形怪狀的圖案。
天上掛著巨大的螺旋形太陽,扭曲的高塔中,一個幽靈般的黑影正無聲吶喊,黑色的海浪拍擊著即將崩塌的岩石,海水下漂浮著無數清潔魚的屍體,密密麻麻仿佛蛆蟲一樣。
從沒有人把黑色運用得這麼有力,這麼恐怖,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從紙背面伸出來,試圖扼住觀看者的咽喉,宗銘被畫中撲面而來的窒息和絕望震驚了,下意識默念出一個名字——喬尼。
“喬尼?!”宗銘丟下畫飛快衝到露台上,外面風吹樹搖,夕陽正墜,沒有一絲人跡。
忽然,腦中的弦輕輕一顫,宗銘猛然回頭望向門口,厲聲喝道:“史賓賽?!”
洗手間的門無聲開啟,一個幽靈般的男人站在黑暗中,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晚上好,孔先生。”
夕陽橙紅的霞光從外面照進來,暖融融的,空氣卻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冰冷無比。宗銘呼吸間嗅到他身上獨特的氣息,仿佛回到了那個電閃雷鳴的雨夜,四周瀰漫著濕潤的水汽,以及動物腐敗的腥臭。
“Surprise!”喬尼啞著嗓子說,微笑掛在蒼白的臉上,仿佛一層僵硬的面具,“他說你們約的是午夜……可是我真的煩透了這樣偷偷摸摸的樣子,好像我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一樣。”
“白天和黑夜並沒有什麼差別。”宗銘說,“有些東西就算二十四小時待在太陽底下,仍然是見不得人的。”
喬尼像夜鳥一樣“喳喳”地笑了起來,說:“他說的沒錯,你這個人很不好對付,不僅僅是身手……我可以坐下嗎?”
宗銘刻意沉吟了一下,才說:“請。”
喬尼慢慢從洗手間裡走了出來,他仍舊穿著那件寬大的白襯衫,只是下擺掖在了休閒褲里,看上去稍微利落了一點,頭髮似乎也刻意打理過,服帖地伏在額頭上,泛著淡金色的柔光。
而且他還穿了鞋。
“生病的人,總是很難體面的。”喬尼注意到宗銘打量自己的目光,平靜地解釋道,“我這樣已經算是盛裝出席了,孔先生,畢竟我不是女人,沒有一屋子的晚禮服可以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