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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國庭鐵一樣的人也禁不住流下淚來,沒有阻止妻子,只扶著她的肩膀像個平凡的父親一樣哽咽著。
良久良久,雙方似乎將所有的話都在這一哭里說盡了。桑國庭擦了擦眼角,對唐母道:“您不要感到自責,保護唐熠是桑菡的工作,是他的責任,就算因此犧牲了也是責無旁貸的,我們作父母的也會為他感到驕傲。”
頓了一下,他低沉地說:“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為了一份感情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對他來說無怨無悔,對我們來說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擁有一份不容置疑的愛,是一個男人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何芷舒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桑國庭握了握她的肩膀,強忍著眼淚說:“唐夫人,桑菡從小是個非常執拗的孩子,他對唐熠隱瞞自己的警察身份,完全是出於職業道德,他從來沒有在感情上欺騙過唐熠,請你一定要相信他。”
唐老太太如遭雷擊,定定看著桑國庭,喃喃道:“小桑是警察?”
“是,他奉命跟進唐輝涉嫌的系列謀殺案。”桑國庭說,“我也是警察,我是刑事偵查局副局長,桑菡是我的兒子,也是我的下屬。”
唐老太太震驚地看著他,無法相信作為刑事偵查局副局長他竟然將親生兒子送到了最危險的地方,竟然讓他去保護一個謀殺犯的弟弟!
他竟然對自己的兒子愛上一個罪犯的家人毫不反對,甚至為了兒子隱瞞身份而對自己這個殺人犯的母親解釋、道歉!
唐老太太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又愧疚、又感動,又為自己遠在天邊生死未卜的兒子擁有這樣一份堅貞的感情而感到欣慰。
“滴”一聲輕響,“手術中”的燈忽然滅了,厚厚的金屬門向兩旁滑開,一名醫生走了出來,給桑國庭一個疲憊的微笑:“桑局,手術一切順利,放心吧,阿菡會好起來的。”
仿佛雨過天晴,金燦燦的陽光瞬間照亮了愁雲慘霧的走廊,桑國庭、何芷舒、唐老太太,包括一旁的宗銘和李維斯都同時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第143章 S6 E3.痛悔悟
桑菡體內取出了兩枚子彈, 其中一枚從背部進入, 擦傷肺部大血管造成氣血胸,要不是搶救及時當場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打中右肩的那一枚還算幸運,沒有造成大的骨折, 鑑於他十分年輕,醫生認為將來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術後桑菡被送進了ICU,醫生允許家屬進去做簡短的探視, 唐老太太不能進去, 隔著玻璃窗看了一會兒,對宗銘說:“宗警官, 我兒子……唐輝,如果可以的話, 我想見見他。”
由她出面說服兒子本來是宗銘最希望的結果,但唐老太太上午才經歷了唐熠被劫的打擊, 剛才又和桑國庭夫婦慟哭一場,他十分懷疑老人家還能不能承受和謀殺犯兒子的會面。
畢竟她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了,而唐輝又是一個極其執拗的男人。
他不惜身入地獄血洗殺父之仇, 不惜把自己變成超級腦控制弟弟的PTSD, 他對家人的執念完全超過法律,超過道德,甚至超過一切世俗的善惡。
作為母親,她能說服自己生理和心理同時趨於變態的兒子嗎?
“如果需要向上級申請,我可以等。”唐母看著病房內毫無知覺、插著各種管子的桑菡, 整個人似乎變得分外平靜,紅腫渾濁的眼睛裡仿佛醞釀著某種海洋般深邃而堅定的東西。
“我只是擔心您的身體。”
“我沒事。”唐老太太溫和地笑了,對他說,“俗話說‘老馬破車緩緩拉’,我這樣整天病歪歪的老人家,其實沒你想像得那麼脆弱。”
宗銘考慮了一下,同意了,不過通知她的主治醫生隨時待命。
唐輝在宗銘和李維斯趕到西堰市的時候同時被轉移了過來,因為他可怕的超能力,暫時收押在武警醫院重症傳染病隔離區,四周有著寬闊的緩衝地帶,外圍由武警專門把守。
不他們在地下的隔離病房裡見到了唐輝。不過一夜工夫,他瘦得十分厲害,原本溫雅俊逸的面孔因此顯露出凌厲的輪廓,配合他超級腦爆發以後神經質的眼神,仿佛一個蒼白凶戾的殺人狂。
儘管他重傷在身,守衛還是給他上了手銬。唐老太太的視線從那刺目的金屬圓環慢慢挪到兒子臉上,心痛、憐惜、失望、痛恨……無數種複雜的情緒浮現在蒼老疲憊的面容上。
“媽。”唐輝原本麻木冷漠的神情在看到母親的那一刻立即變了。唐老太太離他隔著數米的距離,沉聲說:“他們抓走了小熠。”
“誰?警察?”唐輝剎那間目露凶光,掙扎著抬起身來,拽掉了靜脈滴注的針頭。
唐老太太搖了搖頭,說:“今天早上一伙人闖進家裡把他抓走了,警方說是僱傭兵。”
唐輝猙獰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難以置信地道:“僱傭兵?”
唐老太太慢慢走到床前,問他:“你說,咱們家什麼時候惹上了僱傭兵?指使他們的是誰?小熠為什麼會被抓走?”
唐輝注視著母親的眼睛,眼神慢慢從吃驚、憤怒,轉為刻骨的恐懼,支撐身體的手臂無法抑制地發著抖。
“是誰?!”唐老太太忽然提高了聲音,“唐輝!你還想瞞我們到什麼時候?你要讓你弟弟十七歲就跟你爸一樣被人害死嗎?”
唐輝胳膊一軟,猝然摔倒在床上,喃喃道:“不,他們不會害他,我……他們不能這麼做……”
“啪!”一聲脆響,唐老太太狠狠一巴掌摑在他臉上,大聲道,“你已經害死他了!唐輝!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你爸爸一輩子清白做人、抱誠守真,你怎麼能這樣喪心病狂、助紂為虐?你怎麼有臉在他的墳上燒香?”
兩行清淚從她怒睜的雙眼滾落下來,她卻一眨不眨,撕心裂肺地吼道:“我把你養成這個樣子,我死後怎麼面對你爸,怎麼告訴他他變成了一個殺人犯的父親?”
唐輝面如金紙,窒息似的大口喘息著,痛苦地挪開目光不敢和她對視,良久良久才低聲道:“我只是想保住這個家,保住爸爸留下的事業。清白做人又怎麼樣,抱誠守真又怎麼樣,到最後他還不是死在自己的‘好兄弟’手上,死無……全屍!”
淬了毒的仇恨從他的話里一點點滲出來:“他們在客廳里虐殺他,一刀、一刀,又一刀,當時小熠就藏在保險柜的暗室里……媽,我對你隱瞞真相,想盡辦法洗掉小熠的記憶,我不願意你們和我一樣背負沉重的仇恨!”
他狠狠抓著床欄,指甲刺破皮膚,鮮血一滴滴順著鐵欄掉下來:“你知道嗎?我強迫自己每一天都住在爸爸死去的房子裡,站在他流盡鮮血、咽下最後一口氣的地方,就是為了不讓自己忘記這刻骨的仇恨!”
唐老太太無法相信地長大了嘴巴,抓著胸口道:“你、你說什麼?你爸爸……你爸爸不是心臟病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