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
我們敲了門。開門的是派屈克,就是我在廚房見過的那個愛爾蘭幫廚小雜工。他面無表情地看看福爾摩斯,又看看我。“哦,是你,”他皺著眉頭說,“沒想到還會看見你。”
我從沒有在別人家門口遭到這樣無禮的對待,但福爾摩斯卻似乎覺得很有趣。“主人在家嗎?”他問。
“我該說來訪的是誰呢?”
“我叫歇洛克·福爾摩斯,是跟他約好了的。你是誰?”
“派屈克。”
“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你有都柏林口音。”
“跟你有什麼關係?”
“派屈克?是誰呀?柯比怎麼不在?”埃德蒙·卡斯泰爾出現在走廊里,向前走來,一副焦躁不安的樣子,“請您千萬要原諒我,福爾摩斯先生。柯比肯定在樓上陪我姐姐。沒想到會是一個幫廚的小雜工給你們開門。派屈克,你可以走了,回到你該待的地方去。”
卡斯泰爾衣冠楚楚,打扮得無懈可擊,我每次見他都是這樣,但是這些日子的焦慮使他臉上出現了明顯的皺紋,而且,我懷疑他像我一樣睡眠不佳。
“您收到了我的電報。”福爾摩斯說。
“收到了,可是您顯然沒有收到我的電報。我明確指出不再需要您的服務,並且已經向華生醫生表達過這個意思。抱歉說一句,福爾摩斯先生,您對我的家人沒有什麼幫助。我還要補充一點,我知道您曾被逮捕,惹上了很麻煩的官司。”
“那些事情已經解決了。至於您的電報,卡斯泰爾先生,我確實收到了,並饒有興趣地讀了您要說的話。”
“可您還是來了?”
“您第一次去找我是因為受到一個低頂圓帽男人的恐嚇,您相信那個人是來自波士頓的奇蘭·奧多納胡。我可以告訴您,我現在掌握了關於那件事的一些真相,願意與您分享。我還可以告訴您,是誰殺死了我們在奧德摩爾夫人的私人旅館裡發現的那個男人。您可以讓自己相信這些事情不再重要,那樣的話,我就簡單地告訴您:如果您希望您姐姐死去,就把我打發走。如果不希望,就請我進去,聽聽我要說的話。”
卡斯泰爾遲疑著,我看出他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不知為什麼,他看上去簡直有點害怕我們。最後,他的理智占了上風。“請進,”他說,“我來幫你們拿大衣。不知道柯比在做什麼。有時候我覺得整個家裡都混亂無序。”我們脫去外衣,他示意我們進入第一次來訪時去過的那間客廳。
“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先看看您姐姐再坐下來。”福爾摩斯說。
“我姐姐現在看不見任何人,她的視力減退,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需要說話。我只希望看看她的房間。她仍然拒絕吃東西嗎?”
“已經不是拒絕不拒絕的問題了。她吃不下固體的食物。我只能時不時地餵她喝幾口熱湯。”
“她仍然相信有人給她下毒。”
“在我看來,這種毫無根據的想法,正是她患病的主要原因,福爾摩斯先生。我跟您的搭檔說過,她吃的每一口東西我都嘗過,沒有任何不良反應。真不明白我這是遭了什麼詛咒。在遇到您之前,我是個幸福的男人。”
“衷心希望您還會幸福起來。”
我們上樓來到那個我曾經來過的閣樓房間。走到門口,男僕柯比用托盤端著一碗原封未動的湯出現了。他看了一眼主人,搖搖頭,表示病人又一次拒絕進食。我們走進房間。我一看見伊萊扎·卡斯泰爾的樣子,就感到心往下一沉。我上次見到她才多久?最多一個星期。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她的病情顯然急劇惡化,使我想到在絲金博士的海報上看到的活骷髏。她的皮膚十分恐怖地緊繃在臉上,只有垂危病人才會這樣;嘴唇往後咧著,露出牙床;床單下的身體枯瘦乾癟。她的眼睛直直地瞪著我們,卻什麼也看不見。伊萊扎·卡斯泰爾的雙手疊在胸前,看上去像比她年長三十歲的老嫗的手。
福爾摩斯簡單地看了看她。“她的浴室在隔壁嗎?”他問。
“是的。可是她身體太弱,走不過去。她就躺在這裡,柯比夫人和我妻子給她擦身體……”
福爾摩斯已經離開了房間。他走進浴室,我和卡斯泰爾不安地沉默著,跟那個兩眼發直的女人一起待在房間裡。最後福爾摩斯回來了。“我們可以下樓了。”他說。我和卡斯泰爾跟著他走出房間,心裡迷惑不已,整個探視不到三十秒鐘。
回到樓下的客廳,凱薩琳·卡斯泰爾坐在溫暖宜人的爐火前,正在看一本書。我們剛走進去,她就合上書,快速地站起身來。“哎呀,福爾摩斯先生,華生醫生!真沒想到你們倆會來。”她看了一眼丈夫。“我還以為……”
“我確實按我們商量的做了,親愛的。可是福爾摩斯先生還是決定過來拜訪我們。”
“您竟然不願意看見我,真讓我感到吃驚,卡斯泰爾夫人。”福爾摩斯說,“特別是在您的大姑子病倒之後,您還第二次找我尋求幫助。”
“那是一段時間以前的事了,福爾摩斯先生。我不想出言不遜,但是我早就不再希望您能對我們有所幫助了。那個闖入這座房子、盜走我們的錢和首飾的男人已經死去。我們想知道是誰把他刺死的嗎?不!知道他不會再來麻煩我們就足夠了。如果您沒有辦法幫助可憐的伊萊扎,就沒有理由待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