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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絲之屋’!”我突然喊了起來。
“那是什麼?”
“您知道嗎,雷斯垂德?”福爾摩斯問,“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不知道。‘絲之屋’?是一家工廠嗎?我從沒聽說過。”
“我聽說過。”福爾摩斯凝神望著遠處,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自責。“白色的絲帶,華生!我曾經見過。”他轉向雷斯垂德說,“謝謝您把我叫來,告訴我這件事。”
“我本來指望您會給我們一些啟發。說到底,這可能是您的過錯。”
“過錯?”福爾摩斯似乎被蜇了一下,猛地轉過身。
“我警告過您不要跟這些孩子混在一起。您僱傭了這個男孩。派他去追蹤一個知名的兇手。我認為您說得有道理,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這些想法可能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然而,這就是結果。”
我不知道雷斯垂德是不是故意刺激福爾摩斯,但他的話對福爾摩斯所產生的影響,我在返回貝克街的路上都看在了眼裡。福爾摩斯縮在馬車的角落裡,幾乎一直沒有說話,並且躲避著我的目光。他的皮膚似乎緊繃在顴骨上,臉色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加憔悴,似乎染上了某種致命的疾病。我沒有試圖跟他說話,知道他不需要我的安慰。我只在一旁註視,等待著他用卓越的智慧來應對命運的可怕轉折。
“也許雷斯垂德說的是對的。”他最後說道,“確實,調集我的貝克街偵探小隊是草率的,欠考慮的。我覺得讓他們在我面前排起隊來,給他們一兩個先令,是件挺有趣的事,但我從未真的把他們置於危險的境地,華生。這你是知道的。然而我被指責為淺薄浮躁,我必須承認自己有罪。維金斯、羅斯和其他男孩子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正如這個把他們丟棄街頭的社會也不把他們當人。我從未想過我的行為會導致這樣可怕的後果。不要打斷我!如果是你的或我的兒子,我會讓他在黑夜裡獨自一人站在一家旅館外面嗎?所發生事情的內在邏輯是不容忽視的。那孩子看見了兇手走進旅館。我們都看見了他為此感到多麼恐懼。儘管如此,他仍然覺得可以利用這件事為自己撈到好處。他這麼去做了,卻死於非命。因此,我認為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然而!‘絲之屋’在這個謎里起了什麼作用,我們怎麼理解男孩手腕上的這一截絲帶呢?這是問題的關鍵,我又一次覺得自己應該受到責備。我得到過提醒!這是事實。真的,華生,我有很多次問自己是不是應該放棄這個職業,到別處去碰碰運氣。有幾篇專題論文是我一直想寫的。我還幻想著去養蜜蜂。說實在的,根據我對這個案子迄今為止的調查成就,我根本不配被稱為偵探。一個孩子死了。你看見了他們是怎麼對待他的。這叫我有什麼臉面繼續活下去?”
“我親愛的朋友……”
第七章 絲之屋(4)
“什麼也別說,我必須給你看一件東西。我預先得到過警告,本來是可以防止……”
我們回到住所。福爾摩斯一頭鑽進房門,一步兩個台階地上了樓。我慢慢地跟在他身後--我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前一天所受的傷比當時疼得厲害多了。我走進客廳,看見他探著身子,手裡抓著一個信封。這也是我這位朋友的許多奇異稟賦之一,雖然他周圍的環境特別凌亂,甚至混亂,到處堆滿了信函和文件,但他總能不假思索地找到他所要的東西。“在這裡!”他大聲說,“從信封上看不出什麼。信封正面寫著我的名字,但沒有地址。是專門派人送來的。寫信的人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筆跡,下次我肯定能辨認出來。你會注意到‘Holmes’里的‘e’是希臘體。我不會輕易忘記這個不同尋常的花飾字母。”
“信封里是什麼呢?”我問。
“你自己看吧。”福爾摩斯回答,把信封遞給了我。
我打開信封,帶著一種無法抑制的戰慄,抽出一截短短的白色絲帶。“這是什麼意思呢,福爾摩斯?”我問。
“我收到時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現在回頭想想,這似乎是一種警告。”
“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七個星期前。當時我在調查一個奇異的案子,跟一個名叫傑貝茲·威爾遜先生的當鋪老闆有關,他曾應邀參加--”
“--紅髮會!”我插言道,我清楚地記得那個案子,並且有幸目睹了它的結案。
“一點兒不錯。如果真的存在需要花費三斗煙的工夫來思考的難題,那就是一個。所以,這封信送來時,我的心思在另外的地方。我看了信封里的東西,試著解出其中的含意,但是腦子被別的事情占據,就把它放到一邊,忘記了。現在,你也看到了,它又回來糾纏我了。”
“然而,是誰把它送給你的?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我不知道。為了那個被謀害的孩子,我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福爾摩斯伸手拿過我手裡的絲帶,把它繞在他自己瘦骨嶙峋的手指上,舉在面前,仔細端詳,如同在端詳一條毒蛇。“如果這是對我的一種挑戰,那麼我現在接受挑戰。”他說。他用拳頭攥緊白色絲帶,擊打了一下空氣。“告訴你吧,華生,我一定要讓他們後悔把這個東西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