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我知道至少有一點他沒說實話。不管卡斯泰爾先生的項鍊值多少錢,他肯定只會給羅斯幾個便士。也許,我們找到的那幾個法新就是從這裡得到的。
“我們對那串項鍊沒有興趣。”福爾摩斯說,“對把項鍊拿到這裡來的那個人也沒興趣。”
“那就好,因為把項鍊拿到這裡來的是個美國人,已經死了,至少警察是這麼告訴我的。”
“我們感興趣的是您的另一位顧客。一個名叫羅斯的小男孩。”
“我聽說羅斯也離開了塵世。牌運不佳啊,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失去了兩隻鴿子,是不是?”
“您付錢給了羅斯,就在最近。”
“誰告訴您的?”
“您要否認這個事實嗎?”
“我不想否認,也不想承認。我只是說我很忙,巴不得你們趕緊離開。”
“您叫什麼名字?”
“拉塞爾·詹森。”
“很好,詹森先生。我對您有一個建議。不管羅斯拿給你什麼,我都要買下,並且給您一個很好的價錢,但條件是你必須遵守遊戲規則。我知道您的底細,詹森先生,如果您想跟我玩貓膩,我會一眼識破,帶著警察回來,拿走我想要的東西。您會發現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
詹森露出了微笑,但我覺得他臉上寫滿了憂鬱。他說:“您對我一無所知,福爾摩斯先生。”
“是嗎?我認為您是在一個富裕的家庭長大,受過良好教育。您起初有可能成為一個成功的鋼琴演奏家,這也是您的抱負所在。您的沉淪是由於對某種東西上癮,或許是賭博成癮,很可能是擲骰賭博。今年早些時候您因為接收贓物而蹲過監獄,並且獄卒認為您不服管教。您被判至少三個月牢獄,在十月份獲釋,此後一直生意興隆。”
詹森這才開始對福爾摩斯不敢小覷。“這些都是誰告訴您的?”
“用不著誰告訴,詹森先生。這都是明擺著的事。好了,對不起,我必須再問您一遍,羅斯給您拿來了什麼?”
詹森思忖了一會兒,慢慢點點頭說:“我見過這個叫羅斯的男孩,就在兩個月前。”他說,“他是剛來倫敦的,住在國王十字區。是另外兩個街頭流浪兒把他帶來的。我對他印象不深,只記得他似乎比別人穿得好些,營養也充足些。還記得他拿來一塊男士懷表,肯定是偷來的。之後他又來過幾次,但再也沒拿來那麼好的東西。”詹森走到一個柜子前,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塊帶鏈子的,裝在金殼裡的懷表。“就是這塊懷表。我只給了男孩五先令,其實它至少值十個英鎊。您就按我付的價格把它拿走吧。”
“那您需要什麼回報?”
“請您必須跟我說說您是怎麼知道我這麼多事情的。您是個偵探,我知道,但我不相信僅憑這一次短短的見面,您就能搜羅出這麼多的情報。”
“其實非常簡單,等我解釋給您聽了,您就會發現自己做了一筆虧本的買賣。”
“可是如果您不告訴我,我就永遠也睡不著覺了。”
“好吧,詹森先生。您的受教育程度可以從你的談吐舉止清楚地看出來。我們進來時,我注意到您在讀一本未經翻譯的福樓拜致喬治·桑的書信。只有富裕的家庭才能讓孩子打下如此紮實的法語功底。我看出您長時間地練習鋼琴,因為鋼琴家的手指是很容易識別的。您淪落到這個地方來做買賣,說明在生活中遭遇變故,迅速失去了財產和地位。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也就那幾樣:酗酒,吸毒,投資不善。但是您提到牌運不佳,還把顧客稱為鴿子,這個名字是用來稱呼那些剛入門的賭徒的,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領域,我注意到您有一個神經質的習慣,您那樣轉動你的手指——讓人聯想到賭桌。”
“那麼判刑的事呢?”
“您剃的那種頭,我相信是叫犯人頭,是監獄裡的髮型,不過頭髮已經又長了大約八個星期,這就說明您是九月份被釋放的。您皮膚的顏色也證實了這一點。上個月天氣特別溫暖,陽光燦爛。顯然你當時已經獲得自由。您兩個手腕上的痕跡告訴我,您在監獄裡戴著手銬,並且還拼命掙扎著想擺脫它們。對於一個當鋪老闆來說,接受贓物是最顯而易見的罪狀。再看看這家店鋪,從窗台上那些被太陽曬得褪色的圖書,以及架子上厚厚的灰塵,都能立即推斷出您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在這裡。與此同時,我還注意到許多東西——這塊懷表也是其中之一——它並沒有沾上灰塵,這說明它是最近剛進的貨,說明您的生意興隆。”
詹森把獎品遞了過來。“謝謝您,福爾摩斯先生。”他說。“您每一點都說得很對。我來自蘇塞克斯一個良好的家庭,確實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鋼琴家,後來事與願違,進入了法律界,本來倒是可以做得很成功,但我覺得這一行實在是枯燥乏味。一天晚上,一個朋友介紹我去了夏洛特街的法徳俱樂部。您恐怕不知道那個地方。那裡根本沒有什麼法國人或德國人,實際上是一個猶太人開的。唉,我一看見它——帶小隔柵的沒有標牌的門,油漆覆蓋的窗戶,通往上面燈火通明房間的黑暗的樓梯——我就完了。這裡有著我生活中極度欠缺的興奮和刺激。我交了兩英鎊六便士的會費,就有人介紹我去玩巴卡拉紙牌,輪盤賭,是的,還有擲骰子。我白天沒精打采地熬時間,只盼著去投奔夜晚的誘惑。突然我周圍都是五光十色的新朋友,一個個都對我笑臉相迎,當然啦,他們都是託兒,是莊家花錢雇來引誘我上鉤的。我有時候贏,更多的時候輸。今晚輸五鎊,明晚輸十鎊。還需要我繼續往下說嗎?由於工作變得草率馬虎,我被解僱了。我用最後的一點積蓄給自己開了這份買賣。我心想,有了一個新的行當,不管多麼破落和低賤,我就會感到充實,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了。結果根本不是!我還是每天晚上都到那兒去賭博,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誰知道後來會是個什麼下場?我沒有臉去想,如果父母看見我這樣會說什麼,幸好他們都已經過世。我沒有妻子和孩子。要說有什麼聊以自慰的,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關心我,我也就沒有理由為自己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