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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我恐怕一回家就又不得不離開你了。”我說。
“你沒有危險吧,約翰?”
“希望沒有。”
她嘆了口氣。“有時我覺得你喜歡福爾摩斯先生超過喜歡我。”她看到我的表情,溫柔地拍拍我的手,“我只是跟你說著玩的。你不用大老遠的去肯辛頓,我們就在下個拐角停一下。車夫可以幫我拿行李,我自己回得了家。”我有些猶豫,她嚴肅地看著我說,“去福爾摩斯先生那兒吧,約翰。他費這麼大週摺來傳遞一個消息,一定是有困難需要你,就像他以前總是需要你那樣。你不能拒絕。”
於是我跟她分別了,不僅把我的性命攥在手中,而且差點一不小心丟掉了性命:因為我溜出來混入車流中,險些被斯特蘭德大道上的一輛馬車撞倒。我想的是,如果福爾摩斯擔心被跟蹤,我也應該小心,所以絕對不能被人看見。我在各種車輛之間躲閃穿行,終於走到安全的人行道上。我小心地掃視了一下周圍,然後沿著來路往回走,大約三十分鐘後來到了肖迪奇那個淒涼落寞的區域。我對那家酒館記得很清楚。一個破敗的地方,在陽光下看起來也比在霧霾中好不到哪兒去。我過了街走進酒館。
有一個男人坐在雅座酒吧間,不是歇洛克·福爾摩斯。令我大吃一驚並有些窘迫的是,我認出了里弗斯,他是在霍洛韋監獄給特里維廉醫生當助手的那個男人。他沒穿制服,但那茫然的表情、凹陷的眼睛和蓬亂的薑黃色頭髮是不可能認錯的。他懶散地坐在桌前,喝著一杯烈性啤酒。
“里弗斯先生!”我叫道。
“陪我坐坐吧,華生。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這說話的聲音是福爾摩斯!——在那一瞬間我才醒悟自己是怎樣被騙,他怎樣在我的眼皮底下逃出監獄的。我承認我幾乎是跌到了他指著的椅子上,帶著一種窩囊的感覺看到那個我如此熟悉的笑容。此時他正從假髮和化裝的掩飾下朝我微笑。這就是福爾摩斯易容術的奇妙之處。並不是說他用了許多的戲劇手法或偽裝。主要是他有一種絕技,能夠化身成他想扮演的任何人物,只要他相信,你就也會相信,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就好像凝視遙遠風景中模糊的一點,一塊石頭或一棵樹可能會變成一隻動物。當你走近,看出它的本來面貌之後,它就不會再欺騙你了。剛才我坐到里弗斯身邊,但現在明明是跟福爾摩斯在一起。
“告訴我——”我說。
“會有時間的,我親愛的朋友。”他打斷了我,“首先,讓我確信沒人跟著你來。”
“我確定是一個人。”
“但在霍爾邦高架橋有兩個人尾隨著人我。他們看樣子是警察,而且無疑是我們那位朋友,哈里曼警官的手下。”
“我沒有看到。但我離開我太太的馬車時非常小心,在斯特蘭德大道中途下的車。我沒有讓車完全停下,而且躲到一輛四輪大馬車後面。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車站有兩個人跟蹤我,他們此時正在肯辛頓納悶我到哪兒去了呢。”
“我可靠的華生!”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太太今天到呢?你怎麼會在霍爾邦高架橋的?”
“那太簡單了。我從貝克街跟蹤了你,猜到你要接的是哪一趟車,然後在人群中鑽到了你的前面。”
“這只是我的第一個問題,福爾摩斯,我堅決要求你完全滿足我,因為光是看到你坐在這兒就讓我腦袋發暈。讓我們從特里維廉醫生開始吧。我猜你認出了他,說服他幫助你逃跑。”
“正是如此。我們以前的當事人在監獄供職真是個幸運的巧合,不過我願意認為任何醫師都會被我的理由說服,尤其是當明顯有人企圖謀殺我的時候。”
“你知道?”
福爾摩斯敏銳地看了我一眼,我意識到如果不想打破我兩天前那個夜晚對那位出言不祥的東道主的保證,就必須假裝什麼也不知道。“我從被捕那一刻起就料到了。我心裡清楚,只要讓我說話,對我不利的證詞就會全部瓦解,所以敵人當然是不會允許的。我等著迎接任何形式的襲擊,特別仔細地檢查我的食物。與普遍認為的相反,很少有毒藥是完全無味的,他們希望能結果我的砒霜當然不是。我在給我的一碗肉湯里發現了它,就在我入獄的第二個晚上……一次特別愚蠢的企圖,華生,我倒要感激它,因為它正好提供了我需要的武器。”
“哈里曼也參與了嗎?”我問,抵制不住語氣中的憤怒。
“哈里曼警官要麼拿了一大筆錢,要麼就屬於你我發現的那起陰謀的核心。我懷疑是後者。我當時想到去找霍金斯。典獄長在我看來是個文明的人,他盡力確保我在教養所沒有受到不人道的待遇。可是,過早報警也許會促發第二次、更致命的襲擊。所以,我只是要求見一下獄醫,被帶到醫院後,驚喜地發現我們以前見過,這讓我的工作容易了許多。我給他看了保留的肉湯樣本。我向他解釋了情況,說我被非法逮捕,我的敵人打算不讓我活著離開霍洛韋。特里維廉醫生大為震驚。他原本也願意幫助我,因為在布魯克街事件之後他仍然感到欠我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