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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羅斯的。”福爾摩斯似乎讀出了我腦子裡的想法,說道,“這個沙弗林是我給他的。”
“我親愛的福爾摩斯!你怎麼能肯定這是同一個沙弗林呢?”
福爾摩斯把那個沙弗林湊近燭光。“日期是—樣的。你再看看上面的圖案。聖喬治騎在馬上,但他腿上有一道裂痕。我遞給羅斯時就注意到了。這是羅斯在貝克街偵探小隊那裡掙到的那個幾尼的一部分。可是其餘的錢是哪來的呢?”
“是從他叔叔那兒弄來的。”哈德卡斯爾低聲說。福爾摩斯轉向他。他接著說,“羅斯上這裡來要求投宿的時候,說他可以付房錢。我嘲笑他,他說他叔叔給了他一些錢。但我不相信,說他可以在院子裡幹活兒抵房費。如果我知道這男孩有這麼多錢,就給他在樓上找個像樣的房間了。”
“事情有了眉目。現在可以說得通了。男孩決定利用他在奧德摩爾夫人旅館收集到的情報。他立刻出去,見到某人,提出自己要求。他應約跟某人見面……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他就是在那次見面時慘遭殺害。但他至少採取了一些預防措施,把他所有的錢都留給了姐姐。他姐姐把錢藏在了地板下面。結果我和你把那姑娘趕走了,華生。她知道不能回來把錢取走,心裡該是多麼痛苦啊。哈德卡斯爾先生,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您,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薩利有沒有提到過‘絲之屋’?”
“‘絲之屋’?沒有,福爾摩斯先生。我從沒聽說過。這些錢幣怎麼處理呢?”
“留著吧。女孩失去了弟弟,失去了一切。也許有—天她會回來,需要幫助,您至少能把這些錢還給她。”
從釘袋酒館出來,我們順著泰晤士河返回伯蒙齊。我猜想福爾摩斯打算再去一次那家旅館。我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不去旅館,華生。”他說,“但是離旅館不遠。我們必須找到男孩那些錢是從哪兒來的。那也許才是他被害的根本原因。”
“是從他的叔叔那兒弄來的。”我說,“但如果他的父母都死了,我們怎麼找到他另外的親戚呢?”
福爾摩斯大笑起來:“你真讓我感到吃驚,華生。你真的對倫敦至少半數人口的語言這樣陌生嗎?每個星期,成千上萬的苦力和流動工人都要去拜訪他們的‘叔叔’,他們指的是當鋪老闆。羅斯是在那裡獲得了他的不義之財。只有一個問題——他是賣了什麼才得到那些銀幣和先令的呢?”
“而且,是在哪兒賣的呢?”我補充道,“光是倫敦的這個地區,就有好幾百家當鋪呢。”
“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另一方面,你還記得維金斯從一家噹噹鋪跟蹤我們那位神秘刺客到了旅館,並提到羅斯本人也經常在那裡出入,也許在那兒就能找到他的‘叔叔’。”
當鋪是一個多麼破敗、多麼令人絕望的地方啊!布滿污垢的窗戶里展現出生活的每個階層、每個行當、每個領域。許多零碎物品像蝴蝶一樣釘在玻璃後面。頭頂上有個木頭招牌,掛在生鏽的鏈條上,藍底子上畫著三隻紅色的圓球。微風吹來,招牌紋絲不動,似乎在申明這裡的一切都不會動,一旦主人失去了他們的財物,就永遠不會再看見它們。下面的通告寫著:“典當金質餐具、珠寶、衣物及各種財物。”確實如此,即使阿拉丁在山洞裡也不可能碰到這麼一大堆寶藏。石榴石胸針、銀表、瓷杯、花瓶、筆筒、茶匙,圖書,甚至還有發條士兵、剝製的鳥標本這樣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在架子上搶奪地盤。各種亞麻方布懸垂在架子邊緣,從小手帕到桌布,以及鮮艷的繡花床單,應有盡有。整整一套棋子,守衛著擺放戒指、手鐲的綠色台面。什麼樣的工人,為了周末換得一點兒啤酒和香腸,捨棄了自己的鑿子和鋸子?什麼樣的姑娘,因為父母無法弄到餐桌上的食物,犧牲了她的周日禮服?這扇窗戶不僅展示了人類的墮落,而且就像是一種慶典。也許,羅斯確實是到這裡來過。
我在倫敦西區見過一些當鋪老闆,知道他們習慣於提供一個側門,讓顧客偷偷進入,不被別人看見。但這裡不是這樣,因為住在橋巷周圍的人們沒有這樣的顧慮。當鋪只有一扇開著的大門,我跟著福爾摩斯走進昏暗的屋內。一個人獨自坐在板凳上,一隻手裡托著一本書在看;另一隻手放在櫃檯上,手指慢慢地往裡彎曲,似乎在轉動手心裡一個無形的的東西。這是一個身材修長、五官精緻的男人,年約五十,瘦瘦的臉,穿著紐扣一直扣到頸部的襯衫和一件馬甲,戴著一條圍巾。他舉手投足間透著一種整潔和一絲不苟,使我想起了鐘錶匠。
“先生們,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他問,眼睛幾乎沒有離開書頁。但他肯定在我們進來時仔細審視過了,只聽他接著說道,“看樣子你們是有公務在身。是警察局的嗎?如果那樣,我可幫不了你們。我對我的顧客一無所知。我的慣例是什麼都不問。如果你們有東西想留在我這兒,我會出一個好價錢。不然我就只能祝你們今天過得愉快了。”
“我的名字是歇洛克·福爾摩斯。”
“那個大偵探?不勝榮幸。是什麼風把您吹到這兒來了,福爾摩斯先生?也許是跟一條金項鍊有關?上面還鑲著藍寶石,是個漂亮的小玩意兒。我為它付了五個英鎊呢,警察又把它拿回去了,結果我什麼也沒撈到。五個英鎊啊,如果沒被贖回去,我一轉手就能賺兩倍。那麼你們想要什麼呢?我們都走在毀滅的道路上,而有些人已是遙遙領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