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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個決鬥者隱藏的秘密,被對手嘲諷地大聲揭露出來一樣。
他沒有再說什麼。維克朵娃繼續在議員家幹活;他自己則終日藏在她的房間裡苦苦
思索。
夜裡,他輾轉不眠,腦子裡翻來倒去:
“光是在這兒胡思亂想能解決問題嗎?看來我算是遇到了真正的對手。事情很明白,
並非我一人捲入這場糾葛,在德珀勒克與警察局之間,除了我這個第三者之外,還有一
個第四者在為了什麼目的在進行活動。這第四者不僅認識我,而且還對我的目標和行動
了如指掌。究竟何許人也,會不會是我的錯覺呢?另外……咳,算了吧……先養養神
吧!”
然而,他無法入睡。這樣迷迷糊糊過了大半夜。
約莫凌晨4點,他隱隱約約聽到房子裡有聲響。他急忙爬起來,從樓梯上面發現德
珀勒克正從一樓出門,朝花園走去。
一會兒,議員打開花園的門,把一個頭縮在大衣皮領子裡的人領進來,並一同進了
他的書房。
羅平預料會有某種事情發生,因此早作好了準備。議員的書房窗子和羅平藏身房間
的窗子都在寓所的背陰面,朝向花園。他把預先準備的一條軟梯從自己房間的陽台上順
下去,然後沿梯而下,一直到了書房窗子的上面。
書房窗子的百葉窗板關得緊緊的。幸好窗子是圓形的。所以
上面還有個半圓形氣窗敞開著。
羅平透過這個氣窗望去,發覺剛才誤以為是男人的來人,原來是個女子。她雖然黑
發中夾雜著灰發,但還顯得挺年輕。她衣著普通,身材修長,一張臉很漂亮,而目光中
流露出精神上遭受過折磨的人才有的那種睏倦和憂鬱。
“好像在哪裡見過她,”羅平尋思,“她的面部輪廓、眼神和容貌,都並不陌生。”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桌子邊,聽德珀勒克講話。德珀勒克也站著,情緒激動地說著。
他背對著羅平。羅平欠起身,看到對面牆上恰有一面鏡子映出議員的身影。羅平驚訝地
看到議員正用一種奇怪的、充滿獸慾的目光窺視著他的女客人。
女人大概也被這種目光弄得不知所措,她坐下來,垂下眼睛。德珀勒克向她探下身
去,似乎要用他那長胳膊去擁抱她。羅平突然看到淚水從女人的臉上淌了下來。
或許就是這淚水使德珀勒克獸性大發,他猛然粗暴地抱住那女人,使勁把她拉入自
己懷中。而對方則以一種充滿仇恨的動作拼力將他推開。一陣短促的扭打之後,兩人都
住了手,面對面地站定,像仇人般互相斥責。羅平注意到那男人的臉抽搐得變了形,顯
得非常兇惡。
不一會兒,兩人都不再說話了。德珀勒克坐到椅子上。他面帶兇狠惡毒的表情,還
夾著幾分嘲弄的樣子。他又開始說話了,同時用手一下下地敲擊著桌子,好像在與對方
商議什麼條件。
女人卻一動不動,不屑地挺起胸膛,心思不定地盯著前面。羅平始終注視著她,被
她臉上那種剛毅而又痛苦的表情吸引住了。羅平反覆思索在何處見過這個女人。
忽然,他發現那女人微微掉轉頭來,用一種不易察覺的動作向前移動著胳膊。
她的胳膊已經伸出一段距離了。羅平看到桌子那頭有一個長頸瓶,上面有一個鑲有
金邊的瓶塞。她的手已經夠到瓶子,摸到它,然後她又輕輕地向上抬起手,抓住那個瓶
塞。但她看了一眼,又把瓶塞放回原處。看來,這不是她要找的那件東西。
“見鬼!”羅平心想,“她也在找一個瓶塞,看來這事越來越複雜了。”
他又把目光移到那個女子臉上,十分驚訝地發現她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可怕和
兇狠。他看到她的手又在桌上移動,並且一點點地、令人不易發覺地把一堆書推開,然
後又緩緩地、但非常準確地朝一把匕首挪去。匕道那鋒利的刀刃在一堆紙中閃著寒光。
她的手哆嗦地抓住刀柄。
德珀勒克不停地說著。在他的身後,一隻手堅定地慢慢抬了起來。羅平看到那女子
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死死盯住德珀勒克的脖子——她已選擇好匕首落下的地方。
“您在干一件蠢事,漂亮的夫人。”羅平心裡責備道。
他此刻已經在考慮如何脫身,並且還要帶著維克朵娃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這時,那隻抬起的手卻躊躇起來,但這種脆弱只是一過而逝的,她重又堅定了信心,
那張充滿仇恨的臉在劇烈地抽搐著。她終於做出了那個可怕的動作。
就在此時,德珀勒克一下彎過身子,跳高椅子,轉過身抓住那女人正向他揮來的細
弱的手腕。
令人驚奇的是,他沒有說一句譴責她的話,似乎對她要做的事毫不奇怪,好像這是
非常平常、自然和簡單的事。他只是聳聳肩,顯示出自己處理這類危險的泰然自若的樣
子,然後,就在房間裡慢慢地踱步。
她扔下匕首,把頭埋在手裡哭著,全身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