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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體會得到你不得不拒絕我們的那份感傷,”馬克漢回答,“事關緊要,我們一定要搜查那個房間。”
“除非你殺了我!”她哭叫起來,“你膽敢在我的房子裡橫行霸道?我——”
馬克漢專斷地伸出手來阻止她往下說。
“我只是來向你拿鑰匙,不是來和你爭吵的。當然,如果你寧可我們破門而入……”他說,從口袋裡掏出一札文件。“我已經弄到了那個房間的搜查令,如果非用這種方式不可,那就太令人遺憾了。”(他的積極大膽嚇了我一大跳,我知道他根本沒有搜查令。)格林夫人立刻高聲咒罵起來。這回的憤怒完全不帶任何理性,轉眼間她便化身為一隻可憎又復可憐的怪物。馬克漢平靜地等待這陣怒潮退去。終於她辱罵的語言耗盡了,眼看馬克漢一點都不為所動,她知道她已經輸了,最後只有疲累而面無血色地往後一倒。
“去拿鑰匙吧,”她憤懣地屈從,“免得最後我還得丟盡顏面地看著我的家給流氓拆了……那把鑰匙,就在貯藏櫃的頂端抽屜的象牙珠寶盒裡。”她說,虛弱地指了一指房間裡的高腳五斗櫃。
凡斯走過去拿到鑰匙——一把長長的、雙銼齒的老式鑰匙,上頭有些精巧的透雕。
“格林夫人,你一直都把鑰匙放在珠寶盒裡嗎?”關上抽屜時,凡斯問她。
“十二年了。”她嗚咽著說,“現在,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以後,它竟然硬是從我這兒被警察——本來應該保護我這種年老無助的癱瘓病人的人——拿走。醜惡透了!可是我又能期待什麼
呢?反正每個人都以折磨我為樂。”
馬克漢拿到了他要的東西,心腸也軟了下來,試著以事情的嚴重性來安撫她。在這一點上他失敗了,一會兒之後,他終於到大廳里和我們會合。
“凡斯,我不喜歡這種事。”他說。
“不管你喜不喜歡,你都處理得相當好。假如我不是午餐起就和你在一起,我也會相信你真的拿到了搜查令。你真是名副其實的馬基雅弗利譯註:馬基雅弗利主張,為達政治目的人可以不擇手段。。”
“既然有鑰匙了,想看什麼就動手吧。”馬克漢顯然不怎麼欣賞凡斯的幽默。
我們走下樓到主大廳去。凡斯謹慎地往四下張望了一會兒,確定附近都沒人後,才帶頭走向圖書室。
“以一個十二年沒用過的門鎖來說,這鑰匙孔也未免太滑溜了,”他邊轉動鑰匙邊說,接著緩緩推開厚實的櫟木門。“大門的鉸鏈竟然也不會嘎吱作響。真是無法想像。”
黑暗迎面而來,凡斯點了一根火柴。
“請不要碰任何東西,”他提醒我們。他高舉火柴,走向掛著天鵝絨厚簾的東邊窗戶。
他拉開窗簾時,一堆煙塵立刻在空中飄散開來。
“有很多年沒人動過窗簾了。”他說。
午後的昏暗光線瞬間灑滿整個房間,赫然照亮了這個相當令人驚訝的隱室。只要有牆面的地方,都是成列成行的開放式書架,而且個個都從地板挺升到幾乎頂著天花板,剩下的一點空間,只夠放一排半身大理石像和小巧的青銅瓶飾。房間南端有一個平面書桌,中央地帶立著個長形雕桌,上頭擺滿了製作精巧、造型古怪的裝飾品。窗子下的角落裡有成堆的小冊子和文件夾,沿著書架邊緣掛著的是怪獸雕飾和年久發黃的舊照片。兩支巨大、鑽有孔洞的黃銅波斯燈從天花板垂掛下來,中央桌附近八尺高處則有一座突出的中國燭台。互搭覆蓋的東方毛皮地毯鋪滿了整個地板和角落,壁爐兩端直達橫樑,都有一支可怕、色彩鮮明的圖騰柱。每件東西上頭,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
凡斯走回門邊,划起另一根火柴,仔細檢查門內的球形把手。
“有人,”他聲稱,“最近曾來過這兒,把手上沒有灰塵。”
“我們可以採集指紋。”希茲建議。
凡斯搖頭。
“不用試了。我們所對付的人,很清楚他不能在必須用手觸碰的裝置上留下痕跡。”
他輕輕地關上門,從內反鎖,他四下看了一會兒,很快就往書桌旁那座大型地球儀下方一指。
“警官,那是你的高統橡膠套鞋。我有預感它們應該就在這兒。”
希茲幾乎是猛撲過去,立刻拿著這雙鞋走到窗邊。
“沒錯,就是這雙。”他很肯定地說。
馬克漢生氣又審慎地瞪了凡斯一眼。
“你心裡早就有數了。”他說,口氣里有指責凡斯的意思。
“我知道的不比我告訴你的多。發現高統橡膠套鞋純屬偶然,我真正感興趣的是別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
他在主桌旁站定,眼光掃視著房內的東西。不久,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張低矮的讀書專用椅上。這張椅子的右手把被製作成一個看書架,放在壁爐對面,離牆不過幾尺,面對著書架的窄邊,上面放著一件複製的卡匹托爾博物館館藏品——韋斯巴薌譯註:韋斯巴薌為古羅馬皇帝,在位時整頓財政,改組軍隊加強武力統治,營建羅馬廣場、凱旋門和大競技場。的半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