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解剖屍體的結論,也與德瑞摩斯醫生的初步判斷沒什麼出入。朱麗亞和契斯特都死於手槍近距離射擊,子彈穿透心臟造成瞬間死亡。兩具屍體都沒有其他可能的死因,也都沒有掙扎過的跡象。
兩樁兇殺案發生當晚,格林大宅附近都沒有陌生人或可疑人物的目擊報告。我們發現有幾個人在那時候經過大宅附近,但住格林大宅正對面五十三D街拿寇斯公寓二樓的鞋匠說,在那兩聲槍響之間,他就坐在窗邊抽著睡前的最後一斗煙,他發誓,那時候從街頭到街尾根本沒有半個人。
遍布格林大宅的警戒工作並沒有因此鬆懈下來。在這一大片私有土地的兩個入口,日夜都有警員值勤,每個進入或離開的外人都得接受徹底的檢查。如此嚴密的監視,不但讓不明就裡的售貨員很不舒服,有時候連叫個外送都很麻煩。
傭人方面的調查報告相關的細節就不怎麼讓人滿意了。從調查中所包含的種種客觀事實來看,已經可以排除他們與罪行有任何關聯。年輕的女僕巴登,在第二件悲劇發生後的隔天早晨就已辭去了格林家的職務。她原本是住在澤西城的一位上班族的女兒,個人記錄良好,而且交往的朋友看起來也都像她那樣沒什麼特別。
年紀大一點的女傭何敏是個寡婦,鋼鐵工人的丈夫過世後才到格林家幫傭。以前的街坊鄰居都還記得她是個狂熱的宗教信徒,心甘情願地追尋純正的永生之道。當她的丈夫死於熔爐爆炸時,她說,那是因為她的先生犯了某種見不得人的罪,上帝才借著熔爐爆炸帶走他的生命。她幾乎沒什麼朋友;少數的幾個,也都是東城再洗禮派教徒的一個小基督教會的成員。
在哈林區的一家地下酒館裡,警方找到了格林家夏季的園丁——中年波蘭人克林斯基,他正努力從假威士忌酒中清醒過來——從今年夏天以來,他一直都無精打采的有如天使那般安詳,幾乎沒有從事過任何活動。很快地,他就被警方列入不考慮的對象。
深入調查曼韓太太、史普特的習性和社交情況之後,也並沒有什麼發現。說實在的,這兩個人的習性堪稱典範,在和大宅外邊世界的接觸上,更是貧乏到幾乎等於零。史普特沒有半個朋友,可以稱作相識的,也僅止於公園大道上某個英國人的管家和大宅附近的商店老闆、家屬。他天性孤僻,幾乎沒什麼消遣,獨居一室就是他最大的快樂。自從丈夫死去來到格林家當廚子之後,曼韓太太就幾乎沒踏出過格林家族的地產,很明顯,她在紐約這個地方不認識半個除了格林大宅以外的人。
總而言之,這些報告徹底粉碎了希茲警官的期望。看起來他似乎認為只要在大宅里找到可疑的共犯,就能夠解釋格林慘案的疑點。
“我想,我們必須放棄內神通外鬼的想法,”在契斯特·格林被殺之後幾天的某個早上,他在馬克漢的辦公室里哀嘆。
凡斯還是那副懶洋洋的德性。
“你知道嗎,警官,我可不這麼想。相反的,這非常明顯的是個內神通外鬼的案子,雖然
不是你所想的那種通法。”
“你認為是這家族裡某個成員乾的?”
“呃——也許該這樣說:是有這種可能,”凡斯若有所思地抽著他的煙。“不過,那並不是我真正的意思。那是一種情境,一串狀況——一種氛圍,讓我們這麼說——犯罪就是這麼回事。這項罪行的起因,是一種隱晦的致命毒素。而那毒素,是在這格林大宅里產生的。”
“這麼說來,我必須逮捕一種氛圍——或者是一種毒素。”希茲哼著鼻子說。
“警官,等著你用手銬腳鐐伺候的罪犯是有血有肉的——我是說氛圍和毒素造成的那個罪犯。”
一直批閱這件案子的各項報告的馬克漢,沉重地嘆了口氣,背往後一靠,舒服地坐下來。
“那麼,我祈求上帝,”他恨恨地插嘴說,“指引我們兇手的身份。媒體炒個沒完沒了,今天早上,還會有另一批記者要到我這裡來。”
在紐約新聞界的重大事件中,幾乎找不到另一件事可以如此頑強地緊緊抓住社會大眾的想像力。朱麗亞·格林和艾達·格林的槍殺事件,媒體只是以敷衍了事的情緒反應一番;但在契斯特·格林命案發生之後,新聞報導開始有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態度。這個事件里有些傳奇、邪惡——喚醒了那些被遺忘的犯罪故事(作者註:總的來說,在被新聞界提及的、某種意義上可與格林血案相比擬的有名的案件中,包括了藍杜、吉·帕普提斯、托普曼、費茲·哈門、貝兒·吉尼士女士的謀殺案;狂歡酒店謀殺案;荷蘭凡德林登毒殺案;“貝拉之吻”馬口鐵窒息而死案;瑞萬雷醫生威廉帕瑪謀殺案;毒打致死的班哲明·那坦案)。專欄作家無不竭力報導格林家過去發生的事,徹底翻查格林家譜、鑽研陳年舊事來光大篇幅。老托拜亞斯·格林的記錄一再見報,而他早年的故事,更已成為街談巷議的公共財產。篇幅驚人的報導之中,穿插著每位家族成員的照片;而格林大宅本身,更是每一個可能的角度都有照片,動不動就被當做插圖出現在犯罪現場的浮誇報導之中。
全美都在炒作格林家殺人事件的新聞報導,連歐洲的新聞界也不例外。這樁悲劇,已被描述成社會地位顯赫的格林家族和先人浪漫色彩的傳奇故事,對那些盲目成性和勢利眼的社會大眾,更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