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噯,我們又不能從他們的表情里得到任何訊息。”一如往常,希茲最在乎的還是實際。
“是沒有任何口頭上的訊息,但是正如哈姆雷特的說法,謀殺雖然沒有舌頭,卻能說出不可思議的話來。”
“得啦,得啦,凡斯,坦白一點吧。”馬克漢刻薄地說,“你到底要說什麼?”
“坦白說——我不知道,太模糊了。”他說,然後彎下身子從地板上撿起一本小書。這本書,就在死者垂下椅把的手的正下方。“很明顯,契斯特被奪走生命之前正在看書。”他漫不經心地翻開書。“《水療法與便秘》,沒錯,契斯特就是這種會擔心大腸的人。很可能有人告訴他,腸阻塞會干擾正確的擊球姿勢。眼前這時刻,毫無疑問他也正在清除極樂世界的常春花,準備在天堂里興建一座高爾夫球場。”
說到這裡,他突然嚴肅起來。
“馬克漢,你明白這本書所代表的特別意義嗎?兇手進屋時,契斯特正坐在這兒閱讀。他不但沒起身或喊叫,還讓這個闖入者毫無顧忌地站在他面前。他甚至連手上的書都沒放下,反而輕鬆地仰靠在椅背上。為什麼?因為契斯特認識——而且信任——這個兇手!當兇手突然掏出手槍,瞄準他的心臟時,他才會嚇得動彈不得。而就在契斯特無比困惑和難以置信的時刻,兇手扣了扳機,子彈也射入了他的心臟。”
馬克漢緩緩點頭,一臉茫然。希茲則更仔細地觀察死者的姿勢。
“這是個很棒的理論。”警官終於讓步。“沒錯,他一定是沒一丁點疑心地讓這傢伙靠近了他,和朱麗亞的情況一模一樣。”
“警官,沒錯。兩宗類似的謀殺案,在這一點上極為相似。”
“只可惜,你還是忽略了一件事。”希茲的眉毛勾勒出一副苦惱的表情。“昨晚契斯特還沒準備上床,所以很可能也沒鎖門,這個人才能長驅直入。但是朱麗亞卻已經更衣上床了,而且夜裡她總會鎖門。現在,凡斯先生,你認為這個帶著槍的人是怎麼進入朱麗亞的房間的?”
“要解釋這件事一點也不困難。讓我們這麼說吧:我們可以假設,朱麗亞也許已經脫去外衣,關了燈,爬上她那女皇般的大床。然後門上傳來一聲輕叩——說不定她知道那是誰在敲門。她起床,亮燈,開門,和來人說了些話之後,因為怕冷又回到床上。可能是吧——天曉得?——來人也就很自然地坐在床邊。但突然之間,這個人掏出左輪手槍來,開槍,而因為走得太匆忙,忘了關燈。這個說法——細節部分也許有些出入——也符合契斯特的情況。”
“如果當時的情況一如你的推測,”希茲有點勉強地接受了這個看法,“艾達遭槍擊時卻又為什麼那麼詭異——從頭到尾都在一片黑暗裡?”
“警官,理性主義的哲學家告訴過我們——”凡斯惡作劇地掉起書袋來,“——每件事都有個理由,只是人類可悲有限的才智不見得找得到。在槍殺艾達這件事上,我們這位難以捉摸的罪犯來了個我們無法理解的轉變。不過,你已經找到了一個極其重要的觀點:假如我們能發現這個殺手為什麼像北鮭那樣反其道而行,我相信我們的調查就會往前再邁進一大步。”
希茲沒有再說什麼。他站在房間的中央匆匆看了一下各式各樣的雜物和幾件家具,踏進更衣室,拉開門,打開裡頭的吊燈。當他沮喪地細看更衣室裡面的東西時,大廳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很快的,史尼金已經打開房門站在那裡。希茲轉過身來,完全不讓他的助手有講話的餘地,粗聲就問:
“鞋印查得怎樣了?”
“都在這兒。”史尼金走向警官,遞給他一個長長的牛皮紙信封。“測量、核對和做模型都不是問題,可是我想不是很有用。在這個國家裡,大概有一千萬雙腳可以穿這雙鞋。”
希茲打開信封,抽出一張白色薄板樣本,看起來像是一隻鞋底。
“這不是個矮子走得出來的腳印。”他說。
“話可不能這麼說,”史尼金說,“尺寸並沒多大意義,因為我們要追蹤的畢竟不是一雙鞋。這是橡膠套鞋的印子,從鞋子看不出那傢伙的腳有多大。很可能穿鞋的腳並沒有這麼大,
八號到十號長、A到D寬的腳,都能穿著這雙橡膠套鞋到處走。”
希茲很失望地點了點頭。
“你確定這是橡膠套鞋的印子?”他很不甘心,這個看來很有價值的線索就這麼沒了。
“沒什麼好懷疑的。到處都有這雙橡膠套鞋清清楚楚的印子,淺淺的鞋跟踩出來的凹痕非常明顯。到底是不是橡膠套鞋,我會讓傑瑞恩再查核。”(作者註:安東尼·傑瑞恩隊長,是紐約警局中最敏銳、勤懇的犯罪學家之一。雖然他以貝蒂榮人身測定法——法國刑事偵察學家貝蒂榮創立的一種根據年齡、骨骼,結合攝影及後來問世的指紋學等鑑別人身的方法——的專家身份開始他的事業,後來卻專門研究腳印——一項有助於提升貝蒂榮人身測定法這門精巧科學的學問。他花了好多年在維也納研習奧地利歸納法,而且發展出一種腳印的精確攝影技術,成就直逼隆戴布萊斯和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