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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驚訝,長久以來你竟然沒有推薦格林夫人這種醇美雪利酒的療效,如果讓她知道你有這種酒,我相信她一定會下令充公。”
“事實是,”馮布朗回答,“我曾經送給她一瓶,但是她卻轉手就給了契斯特。她不喜歡酒。我父親告訴過我,她很不喜歡她先生藏量豐富的酒窖。”
“令尊是在格林夫人喪失活動能力之前過世的,不是嗎?”凡斯漫不經心地問。
“是的——差一年左右。”
“所以只有你診斷過格林夫人的病情?”
馮布朗有點訝異地注視他。
“沒錯,我認為沒有會診的必要。她的症狀很清楚,也很符合她過往的病歷;另外,診斷以來的病情發展也都證明我是對的。”
“還有,醫生——”凡斯懷著敬意說,“——從外行人的觀點來看,某些事情的發生往往會讓人懷疑診斷的正確性。請容我十分坦率地問你,格林夫人的久病傷殘有沒有比較不嚴肅的解釋?”
馮布朗似乎被這個問題弄得有點糊塗。
“除了雙腿的組織癱瘓——整個下半部分軀體的麻痹症,格林夫人罹患的,完全不可能是其他的任何疾病。”
“要是你看到格林夫人移動她的雙腿,你會有什麼反應?”
馮布朗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看,勉強一笑。
“我的反應?我會說一定是我的肝功能異常,才會產生這種幻覺。”
“如果你知道你的肝功能十分正常——那又如何?”
“我會馬上成為虔誠的奇蹟信奉者。”
凡斯愉快地微笑起來。
“我真心希望不會到那個地步。不過,所謂的治療奇蹟並不乏例證。”
“我得承認,醫學史上充滿著缺乏專業知識和經驗的人所謂的奇蹟療效。不過,支持那些奇蹟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病理學。我的意思是,在格林夫人的病例中,我一點也看不出來我的診斷可能有什麼漏洞。她若真能移動她的腿,那將動搖所有我們已知的生理定律。”
“對了,醫生——”凡斯突然又提出問題,“——你精通布魯蓋爾曼的《歇斯底里性麻痹症與夢遊症》嗎?”
“不——我不敢說精通。”
“或者你比較熟悉席瓦茲華德的《歇斯底里症與半麻醉狀態》?”
馮布朗猶疑半晌,兩隻眼睛專注地定著神,似乎片刻間已搜斷枯腸。
“席瓦茲華德我當然不陌生,”他回答,“不過你提到的這本書我卻一無所知……”慢慢地,一種頓悟似的詫異神色爬上他的臉,“天哪!你該不是想把格林夫人的狀況擺進這些著作所關注的病症里吧?”
“如果我告訴你格林大宅里有這兩本書,你有什麼感覺?”
“我倒覺得,就格林夫人的病來說,這些書不比《少年維特的煩惱》或海涅的《論浪漫派》更有意義。”
“我很遺憾不能站在你這邊。”凡斯客氣地反駁他,“這些著作和我們的偵察一定有重大關
系,而我希望,你也許能夠為我們解說它們之間的關聯。”
馮布朗滿臉迷惑,好像真的在思索凡斯的話。
“我希望能幫得上忙,”過了好一陣子他才開口說話,緊接著眼睛迅速地往上一瞥,眼中閃動著一道光芒。“容我大膽地說,凡斯先生,你的困惑其實是來自對書名的科學字面含意的誤解。我已經有系統、有秩序地大量閱讀了心理分析的種種著作。弗洛伊德和榮格兩人所經常使用的心理學術語,其實和我們所稱的'夢遊症'和'半麻醉狀態'有著全然不同的含意。在心理病理學和變態心理學的術語中,'夢遊症'專指矛盾情緒和雙重人格之間的關係,適用對象包括失語症、逆行性健忘症等病例的隱蔽或潛意識的舉止,並不是我們所謂的'一個人在他的睡夢中行走'。比如說,如果一個精神性的歇斯底里症患者失去了他的記憶而有了一種新的人格個性,這我們稱之為'夢遊',就好像媒體一般指稱的'逆行性健忘症患者'譯註:對於最近發生的事無法記憶,但對較早期發生的事卻記憶鮮明。。”
他起身走向書櫃,搜尋了一會兒之後拿下幾本書來。
“例如,這兒有一本由弗洛伊德和布羅爾譯註:奧地利醫生,研究歇斯底里症的療法和理論。合著的專書,一八九三年出版時就把書名定為《歇斯底里症研究》。假如你願意花點力氣,你就會知道他們用'夢遊症'的術語來闡述某種一時性的神經失常狀態。這一本則是弗洛伊德在一八九四年出版的《夢的解析》當中,解釋並詳述了此一術語的含意。——除此之外,我還有史岱克所著的《精神憂鬱症》,雖然他領導了弗洛伊德學派最重要的宗派之一支,但在分裂人格上他也使用這個術語。”他把這三本書放在凡斯跟前的桌子上。“喜歡的話儘管帶走,這些著作,或許能為你無所適從的窘境捎來啟發性的訊息。”
“你是說,你傾向於相信席瓦茲華德和布魯蓋爾曼的清醒精神研究,不太相信一般所說的夢遊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