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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罪惡的故事,瓦朗格萊越聽越有興趣。這種犯罪的天才,在人們的想像中,真是登峰造極。不過他所以不覺得十分難受,也許是因為這故事從反面襯託了為正義戰勝邪惡的人的才華。那是清醒、敏捷、幸運、出自本能的才華。
“你找到他們了?”瓦朗格萊問。
“昨天下午三點鐘,總理先生。正是時候。甚至可以說去晚了一步,因為讓·韋諾克害我落下一口井,並且準備用一堆石頭砸死弗洛朗斯。”
“哎呀!哎呀!這麼說你死了?”
“又一次死了,總理先生。”
“可是弗洛朗斯·勒瓦瑟,那歹徒為什麼要除掉她?那他娶她的計劃不就落空了?”
“總理先生,一廂情願是不行的。弗洛朗斯不同意。”
“那麼,怎麼辦?”
“從前讓·韋諾克寫過一封信,表示要把屬於他的一切留給弗洛朗斯。而弗洛朗斯一直同情他,再說也不知道這種行為的重要性,也寫了一封同樣的信給他。倘若弗洛朗斯死了,這封信就成了真正的無懈可擊的遺囑。弗洛朗斯出席了前天的會議,帶去的文件證實了她與羅素家族的關係,成為柯斯莫·莫寧頓法定的繼承人。如果弗洛朗斯死了,她的權利就轉交給她的法定繼承人。讓·韋諾克就會無可爭議地繼承那筆遺產。而由於缺乏證據,警方就是把他抓了也不得不釋放。他將會平平靜靜地過日子,雖然良心上背著十四條人命(我作了統計)的重負,口袋裡卻裝了兩億元錢。對他那樣的惡魔,這足以相抵了。”
“可是這些證據,你都拿到了?”瓦朗格萊問道。
“在這裡。”佩雷納指著從那殘疾人衣服里掏來的栗色皮夾,“這是一些文件和書信。那歹徒出干大奸大惡之人都有的心理變態,把它們保存下來。這是他和弗維爾先生的通信。這是通知我波旁宮廣場公館待售那封信的底子。這是讓·韋諾克去阿朗松的筆記。他去那兒是為了截取弗維爾給朗熱諾老爹的信。這是又一份筆記,證明韋羅偵探聽到了弗維爾與韋諾克之間的談話,並摸走了弗洛朗斯的相片,韋諾克發現後,讓弗維爾去跟蹤他。這是第三份筆記,就是在《莎士比亞全集》第八卷里找到的那兩頁東西的抄件,那些書是屬於讓·韋諾克的,表明他對弗維爾的陰謀一清二楚。這是第四份筆記,十分奇怪,記錄了一種值得注意的心理,顯示了他控制弗洛朗斯的手法。這是他與秘魯人卡塞雷斯的通信,和幾封準備寄往報館,揭露我和馬澤魯的真實身份的信。這是……還需要說下去嗎,總理先生?您已經掌握了最充分最全面的材料。司法當局會發現,前天我在總監先生面前所作的指控,句句真實,沒有半點虛構。”
瓦朗格萊叫道:
“可他呢?他在哪兒,那個壞蛋?”
“在下面一輛汽車裡。確切地說,在他的汽車裡。”
“你通知我的部下了嗎?”德斯馬利翁不安地問。
“通知了,總監先生。再說,那傢伙被嚴嚴實實地綁起來了,絲毫不用擔心。他跑不了的。”
“好哇,”瓦朗格萊說,“你什麼都預見到了。我覺得案子已經結束。不過,有一點我還不明白。也許輿論最關心的也是這點。那蘋果上的齒痕,或如人們所說,那虎牙,明明是弗維爾夫人的,可是弗維爾夫人卻又是無辜的,這是怎麼回事呢?總監先生肯定說你已經解開了這個難題。”
“是的,總理先生。讓·韋諾克的文件證實了我的判斷。再說,問題其實很簡單。蘋果上留的,確實是弗維爾夫人的齒痕,可是弗維爾夫人並沒有咬那隻蘋果。”
“哦!哦!”
“總理先生,弗維爾先生在他那份公開懺悔里,有一句話,差不多已經提到了這個秘密。”
“弗維爾先生是個瘋子。”
“是的,但是個清醒的瘋子,思考問題邏輯十分嚴密。幾年以前,在巴勒莫,弗維爾夫人不小心摔倒了,嘴巴磕在一座大理石托架上,上下幾顆都有好些牙齒磕鬆了。為了治療,也就是說,為了打制用來固牙的金箍(弗維爾夫人戴了好幾個月),牙醫照例澆鑄了一副精確的牙齒模型。後來這副模型被弗維爾先生偶然保存了下來。他自殺的那天夜裡,他就是用這副模子在蘋果上留下了妻子的齒痕。韋羅偵探大概曾偷出過這副模型,為了留下物證,把它印在一塊巧克力上。”
堂路易說完以後,大家都沒說話。事情的確是如此簡單,總理都覺得驚訝。整個慘劇,整個指控的罪證,整個使瑪麗—安娜絕望,使她和加斯通·索弗朗相繼自殺的原因,就在於這樣一個極其微小的細節。對於虎牙這個情節,有千百萬人極為關注,卻不曾有一個人想到這樣一種可能。虎牙啊虎牙!人們固執地接受了一個表面上無懈可擊的推理:既然蘋果上的齒痕和弗維爾夫人的牙齒一絲不差,那麼她就是罪犯,因為從理論和實踐上說,世界上沒有兩個人的齒痕是一樣的。更有甚者,這個推理顯得這樣有力,以致人們已經知道弗維爾夫人是清白的以後,這個問題也懸而未決,因為人們就是想不到,除了牙咬以外,還有別的辦法留下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