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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什麼地方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大概他們上屋頂去搜了。他們也許會把牆壁審問一通。
堂路易伙在地上,把臉埋在臂彎里,閉上眼睛,喃喃說道:
“動腦子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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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救命!
亞森·羅平後來給我講述這一插曲時,不無得意地說了這番話:
“當時讓我吃驚,是我竟能夠當機立斷,接受索弗朗和瑪麗—安娜是無罪的說法。我就像打了個引以為榮的漂亮仗一樣,十分自豪,到今天還得意呢。我向你發誓,這一點可說是最了不起的事情,無論從精神意義上說,還是從偵探業績上說,都超出了最著名偵探的最著名的推斷。
因為,雖然反覆推敲權衡,終究沒有發現新的線索,使我能夠重新審視案子。堆在兩個囚犯身上的還是原有的那些罪名,而且是那麼嚴重,嚴重到任何預審法官都會毫不猶豫地簽署裁定書,嚴重到沒有一個陪審團成員會對案情提出疑問。瑪麗—安娜·弗維爾就不談了,只要想一想牙印,就知道她的罪名是板上釘釘,無庸置疑了。但是加斯通·索弗朗,這個維克托·索弗朗的兒子,也有權繼承柯斯莫·莫寧頓的遺產的人,加斯通·索弗朗,這個拄烏木手杖,殺了昂瑟尼探長的人,他的罪名難道會和瑪麗—安娜·弗維爾的不一樣嗎?他不是和她一樣,受到謀殺的工程師的指控嗎?
可是,我為什麼突然來了這麼一個大轉彎呢?為什麼明擺著的事實我不接受,偏要背道而馳呢?為什麼那叫人難以相信的事實,我偏偏要相信呢?那不可接受的理由,我偏偏要接受呢?
為什麼?啊!大概,這是因為真相、事實在耳邊響的時候,聲音格外不同吧。一邊,是所有的證據,所有的行為,所有的事實,所有堅信無疑的看法;另一邊,只是一段敘述,而且是三個罪犯之中一人的敘述,因此,從一開始,從頭到尾都是荒謬的,都是荒唐的……然而,這卻是一個誠實的聲音作的敘述,一段清清楚楚、實實在在的敘述,沒有半點虛構編造,從頭到尾,沒有半點複雜之處,也沒有半句不實之詞;這是一段並沒有作出任何積極的結論,卻因為誠實,而迫使任何公正的頭腦都要重新審視已有結論的敘述。
我相信這段敘述。”
亞森·羅平的解釋並沒有完。我打斷他問道:
“弗洛朗斯·勒瓦瑟呢?”
“弗洛朗斯·勒瓦瑟?”
“對。您還沒有給她下結論。您對她有什麼看法?處處都表明她有罪,不僅在您眼中是如此,因為她參與了所有謀殺您的企圖,而且在司法當局眼中是如此,她常常暗中去理察—華萊士大道,難道他們不知道?她的相片夾在韋羅偵探的本子裡,難道他們不知道?還有……還有……總之……您的指控……您對事情的看法……聽了索弗朗的敘說後是不是都改變了?在您看來,弗洛朗斯到底是無罪還是有罪?”
他遲疑了片刻,正要直接爽快地回答,忽然又改變了主意,說:
“我願意相信人。我必須充分相信人,即使我還會生出疑竇,即使案情的某部分仍是一片黑暗,我也必須這樣,才能行動。因此,我相信她。我相信她是無罪的,我憑我的誠意行動。”
在被迫躲在暗道里,不能動彈的時候,對堂路易·佩雷納來說,所能採取的行動僅僅是不斷回憶分析加斯通·索弗朗的所作所為之間的聯繫。他盡力回想他聽說的每一個細節,盡力回味他聽上去最無足輕重的語句和措辭。他一句句琢磨,一個一個措辭推敲,以便理出裡面包含的實際情況。
因為實際情況就擺在那裡。索弗朗已經說了,堂路易也不懷疑。整個悲慘的故事,圍繞莫寧頓遺產案和絮謝大道遺產案發生的種種事件,所有能夠揭穿反對瑪麗—安娜·弗維爾的陰謀的情況,所有能夠解釋索弗朗與弗洛朗斯為何失利的情況,索弗朗的話里都提到了。只要理解了,真相就會顯露出來,就像將晦澀的象徵看明白了,便會悟出其中的寓意。
堂路易不止一次地走了彎路。他腦子裡一冒出異議,他馬上就回答自己說:
“也許是吧。我可能弄錯了。再說索弗朗的話里沒有任何能夠指明方向的線索。也許真實情況不在這番話里。可是我現在可能從別的途徑去發現嗎?不管怎麼說,我現在完全掌握了索弗朗所說的情況,還有那些神秘的信件按時出現所提供的線索,我為什麼不應該加以利用呢?”
於是,他就像踏著人家的足跡走完一段路一樣,又把索弗朗所經歷的事情從頭至尾回憶一遍,並把它與自己原來想像的案情作一番對照。兩相對比,截然不同。可是,從這種對比本身,難道碰撞不出一點火花?
“那是他說的,”他想,“這是我所想像的。這種不同意味著什麼呢?一邊是實際情況,一邊是案情顯示的面貌。為什麼罪犯希望讓案情顯示出這種面貌呢?是為了避免懷疑?可是,在這種情況下,那些惹上懷疑的人必然會受到損害嗎?”
問題一個接一個湧來。他有時信口作出回答,舉出一些人名,一句接一句地說出一些話,似乎舉出的正是罪犯的名字,說出的正是看不見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