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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說吧,我求你了。”他結結巴巴地說。
“我想說,”她又說,“我的冷漠、懷疑、畏懼和敵意,可以用另一種感情來解釋。有人一見誰的面就大為恐懼,匆匆逃走,並不總是因為憎惡誰,之所以逃走,常常是因為害怕自己,是因為覺得羞恥,是因為想反抗,想抵拒,想忘卻,卻又做不到……”
她不說了。堂路易朝她伸出熱烈的手,求她再說下去,多講一些。可是她搖搖頭,意思是無須多說,他已經完全深入她的內心,窺見她藏在心底的愛情秘密了。
堂路易搖晃著身子,陶醉在幸福之中,幾乎被這意想不到的快樂弄痛了。剛才在古堡那給人深刻印象的地方經歷了驚心動魄的時刻,現在他覺得,只有瘋子才會認為,在這間庸俗的旅館房間裡會突然綻放如此奇異的幸福之花。他本希望這幸福之花開放在野外,周圍有廣闊的空間,有森林,有群山,有月光,有夕陽西下的瑰麗,有大自然的美麗與詩意。現在他一下就達到了幸福的頂峰。弗洛朗斯的生活,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一直到殘疾人俯身望著她,見她眼噙淚水,咆哮著“她在哭!她在哭!她竟敢哭!好蠢吶!弗洛朗斯,你的秘密,我是知道的!你哭吧!弗洛朗斯,弗洛朗斯,是你自己要找死的!”那一通話的悲慘時刻,都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閃過。
愛情的秘密,激情的衝動,使她從第一天起,見了堂路易就發抖,使她慌亂,恐懼。她覺得,愛慕堂路易,就是對瑪麗—安娜和索弗朗的背叛,因此她先是疏遠,以後又接近這個英勇正直的人。這個秘密使她充滿內疚,倍覺痛苦,讓她煩亂不安,最後使她軟弱無力,糊裡糊塗,接受了那覬覦她的歹徒的邪惡影響。
堂路易不知該幹什麼,不知怎樣表達他的極度興奮。他的嘴唇顫抖著,他的眼睛噙著熱淚。若是依他的本性,他會一把抱住年輕姑娘,像孩子一樣,嘴對嘴,心貼心,盡情地親上一吻。可是他太尊敬她,不敢造次。可是他終究按捺不住滿腔的激情,撲通一聲跪在姑娘腳下,熱切地傾訴他的一片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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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羽扁豆花園
次日早上,不到九點,總理瓦朗格萊在家中與警察總監閒聊問他:
“這麼說,德斯馬利翁,你同意我的意見?他就會來了?”
“我想是的,總理先生。照支配全案的精確規律來看,他會來的。而且他為了炫耀自己分秒不差,會在敲九點最後一響時到來。”
“你這樣認為?……你這樣認為?……”
“總理先生,我與這人打交道有好幾個月了。在發生了與弗洛朗斯·勒瓦瑟生死攸關的事情時,他若不追捕歹徒,把他擒獲,五花大綁帶回來,那就是說,弗洛朗斯·勒瓦瑟死了,他亞森·羅平也死了。”
“可是,亞森·羅平是不死的。”瓦朗格萊笑道,“你說得有理。再說,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見。要是時候到了,我們那傑出的朋友沒來,我會比任何人都吃驚。你剛才告訴我,昨晚有人從昂熱給你打了電話?”
“對,總理先生。我的人那時剛剛見到堂路易·佩雷納。他坐飛機趕在他們前面。後來他們在芒斯又給我來了個電話,說剛剛搜查了一個廢棄的車庫。”
“亞森·羅平肯定先進去搜查過了。結果如何,我們馬上就會知道的。你聽,九點鐘敲響了。”
正好此時,他們聽見外面傳來汽車馬達聲,它在門前停住。門鈴立即響起來了。
由於有令在先,僕人立即放來客進門。書房門開了。堂路易·佩雷納出現在門口。
當然,對於瓦朗格萊和總監來說,他的到來早已在意料之中,也就沒什麼驚奇了。倒是相反,他如果沒來,才叫他們覺得意外。不過,他們的神態還是流露出人們面對超常之事時所感到的震驚。
“怎麼樣?”總理立即問他。
“辦好了,總理先生。”
“抓住歹徒了?”
“對。”
“媽的!”瓦朗格萊低聲道,“你真是個厲害傢伙。”
又道:
“那歹徒呢?顯然,那是個粗壯漢子,蠻橫粗野,桀驁不馴的傢伙?”
“是個殘疾人,總理先生,一個身心都不健康的傢伙……當然,還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可是醫生可以在他身上發現各種疾病,如衰弱、脊髓炎、肺結核等等。”
“弗洛朗斯·勒瓦瑟愛的就是這麼個人?”
“嚯!總理先生,”堂路易大聲說,“弗洛朗斯可從沒愛過那傢伙。她對那傢伙只有同情,那是人們對活不多久了的人所表示的感情。正是出於同情,她才讓他生出希望,以為將來,在未定的將來,她會嫁給他。總理先生,這是女人的同情心,很好解釋,因為弗洛朗斯對這人所充當的角色毫無預感。她一直以為他是個誠實忠厚的人,覺得他很聰明,所以有事便向他討主意,在營救瑪麗—安娜·弗維爾的活動中讓他牽著鼻子走。”
“你確信是這樣?”
“是的,總理先生,不光是這事,還有好些事,我都有把握,因為我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