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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張睢嘆息間,蘇公忽然一驚,轉頭沖門高聲問道:“門外可是蘇仁?”未有回應,蘇公急身向門口而去,開得房門,探身出去,左右細看,並不見甚麼人物,心中疑惑,扭身回得房來。張睢詫異,詢問其故。蘇公疑道:“方才聞聽窗外似有聲響,出門去看,卻無有甚麼。端的蹊蹺。”張睢疑道:“想必是風聲吧。”蘇公思忖道:“興許聽錯了。”不時,蘇仁端茶進來。蘇公令蘇仁研磨,隨後提筆,將《水調歌頭》一揮而就,而後取出篆章印款,以作饋贈。張睢站立一旁,嘆為觀之,心中暗道:常人只道這夜明珠珍貴,卻不知蘇軾字卷乃無價之寶也。
一夜無話。此日大早,蘇公起得床來,見夫人尚在夢鄉,悄然披衣出來。戶外寒氣襲人,蘇公不覺一顫,將衣裳裹緊。抬眼望去,卻見廊中忽然閃來一人,蘇公一驚,待看清楚,卻是蘇仁。蘇仁自幼習武,起身甚早,到得蘇公面前,驚道:“老爺,大事不好。”蘇公又一驚,蘇仁行為舉止向來穩重老到,從未有過如此慌張情形。所謂大事必是非常之事。蘇公奇道:“何事如此驚慌?”蘇仁道:“老爺,書房昨夜失盜了。”蘇公大吃一驚,道:“書房失盜?那明珠便在書房之內!”
蘇公急與蘇仁往書房而去。到得書房門前,卻見銅鎖仍在。蘇公一愣,蘇仁道:“那賊從窗格而入。且看那窗格,兀自開著呢。”開得房門,蘇公急入書房,掃視室內,滿地狼籍,書籍札記散落在地。蘇仁立在蘇公身後,目瞪口呆。蘇公急去尋那硯台,卻見地上一攤墨汁,硯台落在案桌下,那明珠早已不見蹤影!蘇公不死心,在室內仔細尋查,依舊一無所獲。蘇仁恨恨道:“可惡的賊寇,好利索手腳。”
蘇公壓著一腔怒火,細細思索,道:“此門既未開啟,盜賊從窗格而入,必定又從窗格而出。可細細察看窗格內外,可有可疑蹤跡?”蘇仁點頭,急至窗格旁,那窗栓似被甚物撥開,必是盜賊所為。
二人出了書房,到得窗格前,細看周圍。蘇仁忽道:“老爺,這窗紙有一小洞,顯是盜賊為窺視房內所破。”蘇公悟道:“如此說來,昨夜我聞得異常聲響,竟果是有人在外。”蘇仁看那紙洞,比試高下,道:“依此處小洞推想,那盜賊身高約五尺余。”蘇公疑惑,道:“何以知之?”蘇仁道:“老爺請看,那賊透過此洞窺視房內,其眼之位置便是此洞所在,估量高下,約五尺余。”蘇公搖頭,道:“想那盜賊半夜行竊,立於窗下,怎敢直腰而立?這紙洞在窗格下方,定是貓身而視,足見那廝做賊心虛。怎可依此高下推斷盜賊身高?”蘇仁不語。
蘇公察看那窗台邊沿,指點一處,道:“此乃盜賊落腳之處,有少許泥土。這泥土略顯黑色,乃肥沃之土。昨日我進府中,惟見花叢之土如此。那盜賊定是從花叢經過,或曾藏匿於花叢中。”蘇仁聞聽,覺得有理。蘇公又細細看那窗台、窗格,一一指出各處痕跡,宛如親見,又令蘇仁仿盜賊上手支撐、縮腿上台、悄然入室之情形。
蘇仁驚嘆不已,這盜賊竟如此膽大妄為,敢入府衙行竊。蘇公抵達不足一日便將明珠丟失,又起波瀾,如若傳將出去,豈不讓湖州百姓笑話?那盜賊竟如此厲害,來去自由,耳目有如此靈通,真可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蘇公臉色鐵青,令蘇仁去園庭中細細搜尋。不一刻,蘇仁果然發現一株松柏下有可疑足跡,急喚蘇公。蘇公來得樹下,見那土面果有數個足跡,遂蹲身細細辨別。蘇仁又四處尋查,無有線索。
正查尋間,庭園東廂傳來聲響。蘇公奇怪,穿過月牙門,到得東廂,卻見張睢正立台階之上,指令僕人搬運物什,打點行裝。望見蘇公過去,張睢急下台階相迎。蘇公疑惑道:“莫非張大人今日便要啟程離湖州赴襄州?”張睢點頭,嘆道:“張某心愿已了,不便久留。多住一日,便多一分苦楚。不如早日離去的好。”蘇公沉默不語。張睢疑道:“觀學士大人面相,似有心事,怎的如此愁悶?”
蘇公環視左右,見無人,低聲道:“實不相瞞,昨日夜間,有盜賊入得府衙。”張睢驚道:“有這等事?可有遺失?”蘇公道:“那夜明珠不見矣。”張睢聞聽,驚訝萬分,思索片刻,忙令家僕將行裝搬回房去。蘇公奇道:“此是為何?”張睢道:“瓜田李下。張某如若離去,恐會招惹他人閒話。不如等待些時日,待破獲此案再行不遲。”蘇公無語。
回到書房,蘇公急人去喚李龍、趙虎、吳江、鄭海四人。不多時,四人一齊進來,見書房一片混亂,甚為驚訝。施禮之後,李龍問道:“大人如此著急喚屬下等前來,不知有何吩咐?”蘇公一一打量四人,道:“張大人與本府說及,你等四人皆是忠心可信之人。本府亦不避外,昨日夜間,錢家莊一案所查獲之夜明珠被人盜走。”四人聞聽,大驚失色,皆罵道這賊好膽大猖狂。蘇公又道:“現將你等召來,乃令諸位追查此案。本府細細思索,那盜賊消息如此靈通,且對府衙情形如此熟悉,非一般盜賊也。”
蘇公語罷,停頓下來。李龍疑道:“大人之意,那盜賊乃是府衙中人?”蘇公道:“此其一也。那盜賊如何出入府衙高牆?興許是裡應外合,有人為之接應,開門而入?或是身懷絕技,跳牆而過。此案可分里、外兩路追查,李龍、趙虎,你等喬裝改扮,引人在城中暗訪,尋那以盜為生者,或線上之人。吳江、鄭海,你二人暗中細查府內可疑人等。”四人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