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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房內,屋當中乃是一張四方雕花梨花木桌,四把梨花木交椅,其中一把翻倒在地,桌上有長嘴印花白茶壺並數個茶杯,又有一方硯台,硯台內兀自有墨汁。依牆一側是紅漆大衣櫃,櫃門半開,散落出幾件衣裳布料。衣櫃側有一雕花大床,被褥掉在踏板上,兩具屍體放置一側,仵作正俯身勘驗。
蘇公立在身後,望著地上那羅五味屍身:約莫四十,臉肥胖而蒼白,眼睛小卻圓睜,痛苦而驚恐,赤著雙腳;羅五味的渾家約莫四十,稍有幾分姿色,臉上施著胭脂,頭髮散亂,嘴邊兀自有血污。徐君猷立於一旁,輕聲嘆息,問道:“怎生死的?”那仵作道:“回大人,乃是頭部被猛擊而亡,兇器似是鐵錘榔頭之類。”徐君猷點點頭。
蘇公環視室內,隱約見得梨花木桌下異樣,急忙俯下身去,探頭張望。徐君猷見得,急忙過來,問道:“甚麼?”蘇公縮回頭來,道:“且將桌子挪開些許。”兩人抬起桌子,移開四五尺,再低頭望去,卻是一枝沾了墨汁的毛筆,地上赫然寫著一個字!徐君猷疑道:“當是個‘向’字。”蘇公搖頭道:“當是‘何’字。”徐君猷疑道:“看這字寫得歪歪斜斜,左邊單人那豎竟寫成一撇,甚是難看。此字是何人所書?羅掌柜還是兇手?”
蘇公思忖不語,環視四下,道:“或是死者臨死之前在寫甚麼,此桌上硯台並墨汁便是佐證,但室內又未見寫有字的紙張!想必是兇手見羅掌柜書寫甚麼,恐其留下線索,故而將紙張一併帶走。卻不曾料想那羅五味早將毛筆丟在地下,臨死時寫下此字,可惜未寫完,便已氣絕。”
徐君猷點點頭,嘆道:“如此言來,羅掌柜欲寫下兇手名姓,只可惜寫了一個何字。”蘇公點點頭,拈鬚思忖。徐君猷亦拈著鬍鬚,思索道:“兇手端是一個姓何之人?”蘇公道:“依今之情形看來,羅掌柜、孔六之死,甚有關係,兇手或是同一人。”徐君猷點頭道:“此事這般湊巧,恁的可疑。這無極肆內定有甚勾當?且先將那何太緝拿,好生審問,或有發現。”蘇公思忖道:“命案乃是那何太首告,甚有嫌疑。大人亦當留心其他何氏者。”徐君猷點道:“但凡與羅五味有往來的何氏姓者皆當盤問?”
蘇公又道:“孔六被殺一案,有一人頗為可疑?”徐君猷問道:“何人?”蘇公道:“乃是臨江書院膳食採買的孔佑。”徐君猷奇道:“此人是誰?蘇兄怎生疑心他?”蘇公遂將前後告知。徐君猷喜道:“如此說來,兇手定是孔佑!”遂召顏未進來,令他先將那何太拘押,又著人前往孔家莊緝拿孔佑。顏未奉命去了。
蘇公環視室內,問道:“室內零亂,那兇手行兇之後,似在找尋甚麼。”徐君猷望著那開啟的衣櫃,道:“市井潑皮,無非想尋些值錢物什。”蘇公道:“那何太乃是店中夥計,定然熟知羅五味日常行徑,必早已暗中留意錢財存放之所在,若為劫財而來,斷然不會胡亂搜尋。”徐君猷一愣,疑惑道:“或是羅五味有所察覺,已將錢財轉移,何太找尋不著,羅五味亦不肯道出,只得先殺後找?”蘇公拈鬚思忖道:“此案斷非尋常劫財這般簡單,還是大人方才那言:這無極肆內或是隱藏甚麼勾當?”徐君猷道:“我等且去盤問何太,或有發現。”蘇公點頭。
二人出得房來,但見衙役正押著一人,那廝賊眉鼠眼,神色驚慌,左顧右盼。衙役見得徐君猷出來,推搡那廝上前,道:“大人,何太拘到。”徐君猷望著那廝,冷笑一聲,道:“你便是店鋪夥計何太?”何太連連點頭,道:“正是小的。”徐君猷問道:“你在此幫閒有多少時日了?”何太稍作思索,道:“回大人,小的在此已一年有餘。”徐君猷道:“你家居何處?”何太道:“小的家住城東三義井巷。”徐君猷問道:“平日裡做些甚事?”何太道:“小的在鋪面上打點,有時亦接送貨物。”徐君猷忽呵斥道:“大膽何太,你可知罪?”何太一驚,惶恐道:“大人,小的……小的……何罪之有?”徐君猷冷笑道:“何太,你死到臨頭,兀自欺矇本府。左右,且與我拿下。”眾衙役聞聽,撲將上來,將何太鎖了。何太跪倒在地,大呼冤枉。
徐君猷冷笑道:“何太,本府與你言供時機,你不招來,待到得府衙大堂,大刑之下,你便省得厲害。”何太幾近哭泣,道:“小的確無罪過。”徐君猷道:“你如何謀害掌柜羅五味夫婦,又如何謀害孔六?且如實招來。”何太聞聽,驚恐萬分,連連磕頭道:“大人,小的恁的冤枉呀。小的怎敢做那殺人之事?小的確不曾殺人呀。”徐君猷冷笑道:“羅五味臨死之時,在地上寫著兇手姓名,便是你何太!你還有何言?”何太頓時目瞪口呆,吱嗚道:“小的昨日送鹽到菱角湖畔之雲湖閣酒樓,不想遇著幼時玩伴,昨夜便歇息在他家,到今日大早,城門開得,小的才急急回到店來,不想掌柜夫婦被人殺害。大人若是不信,可去詢問雲湖閣酒樓夥計黃人樂。小的但有半句謊言,甘願受大人處治。”
徐君猷料想其言不假,點頭道:“本府即刻著人去喚黃人樂前來對質。何太,本府問你,這無極肆中有甚齷齪之事?”何太急忙拜謝,而後抬起頭來,疑惑道:“不知大人所問何事?不過,我家掌柜羅老爺行蹤端的有些蹊蹺。”徐君猷問道:“有何蹊蹺?”何太遲疑道:“小的曾見著羅老爺躲在後院吃飯,小的不解,便問老爺,不想反被他罵得半死,並不准小的再到那後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