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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看著林棟,道:“林大人,可曾看得清楚?”林棟遲疑道:“這字似曾見過。”蘇公淡然一笑,道:“林大人定然見過,此乃是御史中丞李定李大人親筆手書。”林棟恍然大悟,道:“確是李定筆跡。蘇大人好生眼力。”蘇公道:“蘇某亦思忖多時。李定文書現於江南山野貧家,誰人肯信?細觀此殘片紙張、墨汁,皆非尋常紙、墨。虧得蘇某通曉四寶,識得此上等紙、墨。此紙、墨乃是出自京城碧德齋,朝中官員多用此齋四寶。”華信疑道:“這殳刀赤三字,想必是李定李大人詩詞之斷句,非是甚機要密函。”劉愨思忖道:“華大人言之有理。”
蘇公搖頭道:“非也。此三字結構不勻,或偏左,或偏右,不合書法之道,此焉是李定風格?”蘇公淡然一笑,將殘紙置於桌上,用茶水浸濕,而後小心拈起。眾人好奇看去,但見殘紙字樣漸變,“殳刀赤”三字竟變成“殺毋赦”!
劉愨、林棟、華信頓時唬得目瞪口呆。
蘇公放下殘紙,道:“葉正之怎生料到無常將至。眾書生相會,筵席之間,葉正之因與梁漢卿言語不合,拂袖離去,歸得家來,卻不曾料想那密使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密使追問信函及銀兩,葉正之只得如實招認。”華信疑道:“那密使怎生識得葉正之家宅?”蘇公不答,又道:“書生梁漢卿因一時戲言氣走好友葉正之,心中內疚,而後追將而來,欲賠言致歉,來得葉宅,卻見到密使正謀殺葉正之,驚駭萬分,想必是逃跑時不合弄出聲響,被密使聽得。密使遂追殺出來,梁漢卿狂奔至大道。密使射出鋼鏢,正中其腰部。梁漢卿遂跌倒在地,翻滾至路坡下。不待爬起,那密使趕將過來,一刀刺入其腹部,結果了梁漢卿性命。”
劉愨唏噓不已。林棟嘆道:“不想因林某害了葉、梁兩書生性命。”蘇公幽然道:“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適才華大人問及,密使怎生尋至葉宅。只因蘇某言語中隱去了一人,何人?非是他人,便是那花雨姑娘。”華信奇道:“花雨姑娘?定是那密使脅迫於他,可事後不見了花雨姑娘?”林棟嘆道:“想必早已被那密使殺人滅口矣。”
蘇公搖頭道:“花雨姑娘似與本案無干,蘇某亦未曾留心,故未追查其下落。陸三嫂道他本是杭州人氏,只因父母早亡,被其叔叔賣與老鴇,倚門賣笑,後被杭州一商賈贖出,做了小妾,本想從此脫離苦海,不想反入火炕,那商賈正房、偏房甚是嫉妒,百般凌辱於他。一月前,花雨隨商賈家眷前往安吉縣,中途藉機逃身出來,流落至此,陸三嫂見其可憐,便收留下來,做些雜事。如此悽慘身世,蘇某甚為同情。實則大錯特錯矣。這花雨寄身客棧,乃是身肩重要使命。”
劉愨、林棟、華信聞聽,又是一番驚詫。蘇公淡然道:“三位大人未曾問及一事:密使千里送函,送與何人?”劉愨道:“劉某適才心中疑惑,正欲問大人。又有一問:李定若要加害林大人,為何不早早下手,卻要至二千里外的湖州來?”華信附和道:“若早下手便早了卻心病,如此豈非夜長夢多?”
蘇公微微一笑,道:“初始,蘇某亦如此疑惑。此李定一石三鳥之計也。”林棟驚道:“一石三鳥?何謂三鳥?”蘇公道:“若要加害林大人,易如反掌。而李定用心之遠非我等可想,其欲射之三鳥者:林棟林大人、劉愨劉大人、蘇某也。”華信笑道:“蘇大人過慮了。劉大人早已退隱山林,蘇大人亦遠離京城,那李定何故不容?”蘇公冷笑道:“李定為私利而誹賢臣,匿母喪而不奉孝,實乃不忠不孝之人,但凡異己者,無論退隱遠離,皆欲除之而後快。”劉愨嘆道:“此乃王半山用人之誤也。”
蘇公嘆道:“李定早在湖州府設下細作,我等行徑,一五一十,皆在其掌握之中。林大人未至湖州,細作頭目早已做好對策。花雨之使命,一者等候林大人,二者接應密使。只是不曾料到葉正之節外生枝,出了命案。蘇某前往李家巷勘驗屍首,細作頭目惟恐被蘇某查出端倪,便派遣另一名手下前往打探。此人化名商賈歸吾州,投宿三春客棧,查探蘇某行徑,不想反被蘇某瞧出破綻來。”
林棟嘆道:“細作殺我兒林澗,書下血字;又在我茶水中下毒,欲謀害林某,此皆嫁禍劉大人也。蘇大人在場,亦難脫干係。 ”蘇公然之,道:“劉府管家劉乙,早已被細作收買。但凡劉大人一舉一動,皆報知細作。其逃脫之時,兀自竊得劉大人詩集並友人往來信札數封,欲交與密使,。細作亦盜得蘇某詩詞文稿,令密使攜帶回京,一併奉與李定李大人,以便李大人斷章取義,以為諷喻朝政之罪證。”
華信笑道:“此皆蘇大人臆斷推測罷了!”蘇公淡然一笑,令蘇仁取來《子直集》並劉愨信札,劉愨、林棟見得,驚詫不已。蘇公忽道:“卻不知華大人昨日可曾去露香園?”華信一愣,道:“露香園在何處?”蘇公臉色頓變,呵斥道:“華大人,事到如今,兀自欺瞞我等。”劉愨、林棟聞聽,不覺一愣。華信極力掩飾,乾笑道:“蘇大人何出此言?”蘇公冷笑道:“華大人,你便是御史中丞李定安插於湖州之耳目。你欲踏我三人屍首,達通天之道否?”劉愨、林棟大驚失色。林棟霍然而起,疑惑道:“ 華大人,難道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