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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拈鬚思索,若依秦桑、燕草之言,那青蘿即便有纏身要事,亦會前來赴宴。其失蹤必是出了大事,身不由己。身不由己者,必是有人強力相逼。強加相逼者必非尋常人等。其中疑惑之處是,那人為何逼迫青蘿,阻止其前來赴宴?或是與宴會無關,事出巧合?
蘇公思索之時,眾人亦在推想,你一言,我一語,各有說法。呂記貨棧掌柜呂瑣笑道:“如此美女,多少男子垂涎三尺?定是被那強人擄去作了夫人。”呂瑣語罷,那廂何固怒目相視。許愨嘆道:“若如此,豈不暴殄尤物?正應了那句老話:自古紅顏多薄命。可惜可嘆。”眾人亦嘆息不已,那燕草、秦桑聞聽,甚感淒涼,竟落下兩行淚來。
朱山月看得真切,令二女歡顏強笑,唱個歡快曲兒。蘇公不忍,令他等退下去。二女謝過,退身出去。朱山月只道自己罪過,未曾請來青蘿,掃了大人的興致。蘇公笑道:“無妨無妨。”眾人附和,都道喝酒喝酒。杯箸之間,上得一道主菜,放置中央,蘇公看去,卻是一個砂鍋,其下溫火煲之,砂鍋內有小魚百條,又有筍片、香菇、粉絲。秦聰碧道:“蘇大人,此乃湖州名貴魚品,喚作膾殘魚,普天之下,惟有太湖產之。”蘇公驚道:“莫非人之所謂銀魚者?”秦聰碧、朱山月點頭。朱山月笑道:“此魚只在夜間捕捉,漁人點得燈火,置於水上,其下安網。這膾殘魚極喜光亮,成千上百而來,不顧死活,哪顧魚網。”蘇公品嘗一條,鮮美無比,果是極品。
讚美之餘,蘇公心中隱隱不安,遂詢問湖州民風民俗情形,眾人爭相回答。惟有那何固默默無語。朱山月道:“蘇大人,小的聽得人言,大人在一小鎮破得奇案,竟將失蹤半年之明珠追尋回來,令一樁懸案水落石出?”蘇公道:“確是如此。 ”華信嘆道:“那明珠本是杭州府王敦王大人送往東京汴梁王丞相之生辰賀禮,不料在我湖州地境被賊伙所劫,害苦我等。今日蘇大人將其尋回,我等安心矣。”
蘇公苦笑一聲,道:“不瞞在座諸位。蘇某雖將明珠尋回,卻因保管不善,不想昨日夜間,有賊人潛入府宅,竟又將其盜走。待今早方發覺此事,蘇某正遣公人四處追尋。”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失色。秦聰碧驚恐,道:“卑職無能,防守無力,懇求大人降罪。”蘇公道:“此非你過。蘇某初到湖州,便出了這等事情,想必那盜賊是沖蘇某而來。秦大人,宴會之後,望遣派得力手下與府衙公差合力擒賊。在座諸位皆是湖州名流,神通廣大,望略加留意,但有線索,懇請告之蘇某。蘇某感激不盡。”眾人皆道:“自當盡力。”秦聰碧先行告退,自去召集衙役,查辦此事。
宴席散罷,華信、朱山月、許愨執意陪送蘇公回府,被蘇公婉言謝絕,眾人只得作罷。
出了“太湖春”酒樓,蘇公、蘇仁在市井轉悠,不覺間,二人到得“如歸客棧”前,蘇公一時興起,與蘇仁商議,意欲進去探個究竟。二人入了客棧,早有店小二殷勤過來,只當蘇公二人要住店。蘇仁挺胸昂首,大聲道:“可有上等房間?”小二點頭哈腰,滿面笑容,道:“有有有,只是房錢貴幾個。不知二位客官是要單間,還是兩間?”蘇仁道:“我家老爺乃東京客商,販些絲綢,須在此住上幾日。房錢不必多舌,只是一點:我家老爺甚是講究,房間須乾淨整潔,窗口且須向陽。 ”小二道:“有的有的。客官來得正巧,本店正有一間上等房間,臨街向陽。”蘇仁道:“可引我等上去瞧瞧。”小二答應,引二人上得樓閣,轉一廊道,立在一房前,開得門,迎蘇公二人進房。
蘇公進得房間一看,里外兩間,外間明窗淨几,窗簾外挑,壁上懸一幅畫,雲霧瀰漫,高山雜樹,清泉飛瀑、樵夫藥客。蘇公暗嘆:此卷畫風縱放,如天馬行空,乃不可多得之佳作也!不想湖州竟有如此這般高手。俯身急看畫軸,卻無落款,只有印鑑一方。
看罷,入得裡間,有一床榻,一寶爐香風不散,一瓷瓶花開正艷。蘇公看得真切,正是先前所見之房。小二笑道:“這位老爺可否滿意?”蘇公道:“此房有多少時日不曾住人?”小二道:“這房價錢甚貴,一日二兩銀子,少有人住。已有月余無主。”蘇公笑道:“這位小哥,怎的欺矇於我,只道某是外地人不成?”小二滿面堆笑,道:“小的所說句句是實,決無虛言。”蘇仁手觸桌几,收回一看,並無灰塵。小二看得真切,忙笑道:“這房十分整潔,每日有人整理。”
蘇仁四下張望。蘇公忽見桌腳有一物,彎下身去,拾將起來,見小二未曾留意,將其納入衣袖內。蘇公道:“若我不曾看錯,這房今日午前尚有人住宿。”小二連連搖頭道:“決無此事。客官多心了。”蘇公笑道:“這位小哥,房間是否有人居住,聞其氣息便知分曉。你細細聞之,這房確有異樣氣息。”小二驚訝萬分,竟連連呼吸,意圖辨別所謂氣息者。蘇公嘆息。蘇仁道:“老爺,另尋他處罷。”蘇公點頭,二人下得樓去。那小二立在房中,滿面詫異,自言自語道:“這京城來的爺果是厲害。那鼻子竟如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