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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西墜,蘇仁取了四條魚與孫家廚庖,卻見兩個廚子正竊竊言語,說的正是孫進富毒死一事,公婆各有理。蘇仁暗笑,正待退出,卻聞得一個莊客道:“我曾聞得一樁古怪事,似與此一般。說是有一婦人,生性淫蕩,其夫在外經商,婦人與他人通姦,久而生情,意欲謀害其夫。一日,其夫夜間歸來,婦人便百般殷勤款待,卻在酒中下得毒藥,其夫怎生知曉,將那毒酒喝下,不多時,藥性發作,當即七竅流血而死。那姦夫淫婦便將屍首剁成幾段,偷偷掩埋,自以為天衣無縫。卻不料一月之後,莊中有外出者捎回信來,只道隔幾日其夫便要回家來。那婦人大驚,詢問丈夫情形,那外出者道其甚好。那婦人驚得魂飛魄散,急忙去尋那姦夫。二人急急來得掩埋屍首地,刨開土看,哪裡有甚麼屍首?他二人明明將那屍首剁成幾段,焉能活也!那婦人整日惶恐,其夫歸家,婦人問其隨從家僕,答雲從未有中途歸家之事!豈非見了鬼哉?”眾廚子皆認同。蘇仁聽罷,來尋蘇公。
卻說蘇公在莊院外閒走,蘇仁前來,將適才所聞之事相告。蘇公笑道:“莫非你也信那神鬼怪誕之說?”蘇仁笑道:“非也。我以為那孫進富既在湖州城幫閒,我等當前往查問,或有發現?”蘇公思忖道:“你之意是道那孫進富已回湖州城?”蘇仁道:“我以為其中頗有蹊蹺。且如此推斷:那吳氏果真下毒,那孫進富亦中毒,可屍首為何不見?一者,孫進富中毒甚輕,雖入棺柩,卻又活轉,爬將出來;二者,孫進富屍首被人調換。”蘇公疑惑,道:“一疑,孫進富既然未死,必當現面,何以無有蹤影?二疑,為何調換孫進富之屍首?”蘇仁道:“孫進富未有蹤影,或另有原由;調換孫進富之屍首,乃是為掩蓋周四郎之屍首。且細想,此案若無老爺干涉,孫家莊之人必定將那周四郎當作孫進富掩埋,周四郎自此失去蹤影。”蘇公悟道:“此言有理。若破此案,亦須從周四郎著手。”
蘇仁又道:“還有一點,若那吳氏確不曾下毒,其中又有蹊蹺。”蘇公思道:“吾觀吳氏、孫進福二人言語神色,隱有冤屈。那肉湯一事,孫孝儒等人道有毒;吳氏卻道無有,且孫進富不曾喝肉湯。前後言語不一。”蘇仁道:“肉湯有毒,乃十數人所見,當不會錯。究竟是那吳氏還是孫進富喝得肉湯?無有對證,任憑吳氏言語。”蘇公道:“既然如此,那吳氏為何不將餘下肉湯毀去?”蘇仁道:“或是其心計、或是其失誤。”蘇公笑道:“他二人即將沉水,他亦未辯之,可見非其心計也。”蘇仁道:“老爺以為……”蘇公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或是另有兇手。一個體弱多病之人,經年養病,便可得養病之道,所謂久病成醫,便是此理。反之,一個身強力壯之人,一旦某處急變,往往暴病身亡。”蘇仁疑道:“老爺之意是:那孫進富確是暴病而亡?”
蘇公點頭,道:“不妨如此推斷:孫進富突發暴病,吳氏尋來姦夫孫進福幫忙。卻不料正遇著巡夜莊客,且孫進富已然氣絕。巡夜莊客只道是他二人謀害之,將其捆綁,押至祠堂。如此一事,正中某人心懷,此人便悄然到得吳氏家中,將毒藥投入餘下肉湯中。孫孝儒等將肉湯試犬,犬死,便道吳氏投毒殺夫。而吳氏晚膳之時喝得肉湯,何嘗有毒?二者言辭不一,乃是中途投毒之故。孫進福、吳氏本當沉水溺斃,卻不料被我等攔阻,要勘驗孫進富屍首。若如此,則事敗也。那人又急將孫進富之屍首調換,使我等無法勘驗。”蘇仁笑道:“待老爺插手,已是午後,那人又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調換屍首?”蘇公一愣,道:“或是防備驗屍,夜間便早已調換之。”蘇仁道:“此人此舉有何企圖?” 蘇公道:“此人或是欲除吳氏、或孫進福。一者,與之有過節仇怨;二者,孫進富、吳氏無有子女,且家中富裕,二人皆死,其家財誰屬?”蘇仁驚道:“如此言來,那孫進富之兄弟最有嫌疑。”
蘇公道:“此些皆是假想,無有證見。方才你道吳氏不曾下毒,又有何蹊蹺?”蘇仁道:“那毒或是孫進富所下。”蘇公笑道:“莫非他欲自盡否?”蘇仁道:“非也!那孫進富早已知曉吳氏、孫進福之姦情,卻故作不知,暗中欲殺之。若親手殺之,未免有所牽連,不如借刀殺人。晚膳之後,他在餘下肉湯中下得毒藥,造成假象。而後假作中毒身亡。族中人知曉吳氏、孫進福之姦情,便認定他二人是殺人真兇,依孫氏家法當負石沉水。孫進富假死入殮,又施金蟬脫殼之計,將周四郎之屍首移入棺內,而後逃匿。”蘇公道:“如此言來,這周四郎乃是孫進富所殺?”蘇仁道:“這周四郎乃是一閒漢無賴,整日四處遊逛,即便失蹤,亦無人理會。殺之,乃是孫進富之計畫一步。”蘇公搖頭道:“那孫進富若是假死,又何以如此逼真,瞞過眾多人耳目?”蘇仁道:“民間往往多奇人,孫進富或有奇術、或服奇藥,假死幾個時辰,而後復醒。”蘇公思忖道:“此言亦不無可能。”二人正言語間,有莊客來喚,只道已到晚膳時刻,孫老爺有請大人。
第三卷《死亡咒語》第二章道觀疑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