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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蘇仁趕至黃州府衙,自側門入得府衙,直奔廁房。蘇仁取過一把糞勺,舀滿一桶。忽聞有人高聲道:“那廂可是蘇大人?”蘇公尋聲望去,乃是徐府管家徐溜,徐溜近得前來,施禮道:“蘇大人,小的在此等候多時了。”蘇公急忙回禮。徐溜道:“我家老爺料想蘇大人今日將來,特令小的在此守侯,我家老爺再三囑咐,但見到大人,定請大人前去。”蘇公道:“徐溜哥,不知徐大人有甚吩咐?”徐溜搖頭道:“小的不知,大人去了便知。我家老爺此刻正在書房。”蘇公留下蘇仁,至井旁汲水洗手,而後隨徐溜趕往書房。
依廊而行,至書房前,徐溜輕輕敲門,道:“老爺,蘇大人來了。”但聞房內有人道:“快快有請。”蘇公聽得明白,正是徐君猷。蘇公推門進去,徐君猷迎面而來。徐君猷見蘇公葛衣芒履,不由嘆息道:“蘇兄辛苦矣。”蘇公拱手施禮,笑道:“子瞻自墾闢以來,筋骨甚是辛苦,但心神卻分外暢快,此般情形前所未有。”徐君猷笑道:“聞蘇兄雪堂落成,自號東坡居士。可喜可賀。陶潛有詩云: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今蘇兄耕種東坡,何其悠然自得!”蘇公道:“此中多謝大人關照。”徐君猷笑引蘇公至案桌前,道:“今日請蘇兄前來,卻是要蘇兄看件物什。”蘇公問道:“不知徐大人覓得甚麼寶物?”徐君猷拿過一軸,攤開來,乃是一幅圖,有名為《柳下撫琴圖》,畫中有石橋,橋下鳧四隻鴨,橋旁立五株柳樹,柳條垂水,樹下端坐一人,手撫古琴,旁附有一首七絕。
蘇公不看則已,一看竟驚得目瞪口呆!徐君猷斜眼看蘇公滿面驚詫之情,不覺喜上眉頭。蘇公呆呆看著捲軸,良久不語。徐君猷輕聲道:“蘇兄以為如何?”蘇公猛然醒悟,急忙目尋落款,有“蔡真卿”字樣,不覺一愣,道:“我道是顏真卿,卻不想是蔡真卿!”徐君猷笑道:“蘇兄以為此軸如何?”蘇公嘆息道:“畫如范仲立、字若顏魯公,詩似王右丞,此軸乃希世之作也。不想蔡真卿有這般才華,端的難得!” 徐君猷又笑道:“比若蘇兄詩、畫、字,何如?”蘇公嘆息道:“子瞻不及也。”
徐君猷搖頭,笑道:“蘇兄過謙也。不過我友自京城來信,道蔡真卿之詩詞字畫,聲譽日重,求其字畫者,門庭若市,但凡館樓閣院,皆以懸蔡字為榮。自蔡真卿來黃州,已有數位同年兄來信與我,央我弄得其捲軸。 ”蘇公嘆道:“早知如此,昨日我定要求其字。”徐君猷聞聽,不由詫異道:“蘇兄見過蔡大人?”蘇公便將昨日蔡真卿訪東坡菜圃之事告知。徐君猷笑道:“蘇兄若有此心,哪日得閒,我請蔡大人前來,與蘇兄潑墨。”蘇公笑道:“如此甚好。”二人又細細鑑賞一番《柳下撫琴圖》,不題。
蘇公告別徐君猷,至廁房會了蘇仁,那蘇仁早已舀滿糞桶。二人各挑一擔,自側門出了府衙。蘇公依僻靜小巷而行,那迎面相逢的路人,皆掩鼻側身而過,那尾隨其後的路人,更是躲閃,急另擇他道行路。
行至一岔口,忽自巷口衝出一人,衝著蘇公嘻嘻一笑,蘇公未曾料想,唬了一跳,幾將倒了糞桶。蘇公急忙立足,定睛一看,卻原來是一個婦人,約莫三十三四歲,蓬頭垢面,衝著蘇公痴痴道:“發財,發財。”蘇公苦笑一聲,道:“不過一擔糞水,發的甚財?”那婦人卻不避糞臭,近得前來,痴痴笑道:“發財,發財。 ”蘇仁見狀,催促道:“老爺且快走,這婦人是個瘋子。”那婦人嘻嘻笑著,忽又抽泣起來,口中念道:“發財,發財。”竟自順著巷弄去了。
蘇公不由長嘆一聲,道:“世間之人多為錢財,幾近痴迷,一心只念著發財,與這瘋婦人有何區別?”蘇仁笑道:“老爺休要感嘆,快且回去,夫人兀自等著我等。”蘇公點頭,挑起糞桶,尾隨蘇仁,出城而去。
第十一卷《黃州迷案》 第二章 無頭屍首
第十一卷《黃州迷案》 第二章 無頭屍首
又一日,蘇公正在菜圃揮鋤翻土,忽聞得坡下有人高聲叫喊“蘇大人”,蘇公尋聲望去,卻見一人上得坡來,蘇仁眼尖,早辨出是府衙管家徐溜,不由笑道:“定是徐大人請老爺到府衙去。”蘇公反問道:“何以見得?”蘇仁笑道:“此刻約莫辰巳時分,徐管家便已經至此,且行色匆匆,言語中雜有焦急,分明是受知府大人台旨而來。”蘇公淡然一笑,將鋤頭置在茅草棚內,又舀水洗手。那廂徐溜近得前來,稍作喘息,道:“蘇大人,我家老爺懇請大人前往城東一遭。”蘇公詫異道:“敢問徐爺,往城東何干?”徐溜道:“今日早,那城東河下發現一具無頭屍首。”蘇仁驚道:“無頭屍首?”徐溜連連點頭,道:“我家老爺接得首告,便引人前往勘驗屍首,小人跟隨前去,見得那男屍,唬了一跳,竟被生生剁去了腦袋,兀自可怕。我家老爺言此案甚是惡劣,懇請蘇大人協助,故而遣小的前來請大人前去。”
蘇公忙令蘇仁收了農具,主僕二人隨徐溜往黃州城而去。一路無話,行至城東門,徐溜遙指前方,道:“便在前方河旁。”依河岸前行,約莫兩里遠,見得一片樹林,四下聚集有三四十人,河道早有捕快把守。徐溜快步前去稟報,那廂徐君猷聞訊,急忙來迎。二人見面拱手施禮,又引見三班捕頭顏未、陸忍。徐君猷引蘇公近得河邊,一具屍首擺放在草叢中,果真無有頭顱!徐君猷嘆息喃喃道:“徐某已令他等四下找尋頭顱,可惜無有蹤影,或是順水流下去入了長江;亦或被野狗叼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