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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淡然一笑,道:“我非但知曉他到過登州,還知曉他是何人。” 蘇邁、蘇仁對視一眼,驚訝不已。蘇仁笑道:“老爺定是識得此字跡。”蘇公搖頭道:“不識得。”蘇仁疑惑道:“老爺知是何人?”蘇公笑道:“非是他人,正是元悟躬元大人。”蘇仁驚詫不已,疑道:“通判大人?”蘇公淡然一笑,道:“元悟躬曾任登州提舉市舶司,定然見過海市蜃樓。”蘇邁思忖道:“即便如父親所言,亦或是巧合而已。元大人見過海市蜃樓,並不一定就寫此詩。”蘇仁亦道:“此書若是元大人所寫,適才書院之中徐大人便可辨認出元大人字跡來。”蘇公淡然一笑,道:“你所言錯矣。因此書已害卻三人性命,真兇兀自在苦尋,可見此書非同尋常。徐大人未點破書卷字跡,或是徐大人有意為之,此其一;其二,此詩雖是元悟躬所作,但未必是其抄錄,或是他人抄錄之,故此徐大人不識其字;其三,徐大人與元大人乃同謀。”蘇仁驚詫不已,道:“他二人是同謀?”蘇公拿過書卷,自第一首詩開始細讀。
窗外天色漸暗,蘇仁、蘇邁自去做晚膳。蘇公讀罷,而後放下書卷,起得身來,拈鬚思忖,來往踱步,喃喃道:“這書卷中究竟隱藏了甚麼秘密?”
是夜,春寒襲人,蘇公病癒未久,不敢熬夜,早早便濯了足,上床歇息,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只得披著外衣。蘇仁聞得響動,早進得室來,將桌上燭台置於床頭。蘇公取過《吉夢錄》,細讀起來。蘇仁躡手躡足,出得室去,在室外守侯。蘇公又細看一遍,未從詩句中尋得端倪。蘇公靠著枕頭,閉目思索:莫非玄機亦分散於各詩中?猛然睜眼,又尋覓眾詩之間有無干連。約莫一個時辰,毫無頭緒。蘇公只覺雙眼疲倦,只得棄了書卷,閉目思忖:莫非玄機非在詩,而在紙,如那“殳刀赤”一般?蘇公渾身一震,急忙呼喚蘇仁。室外蘇仁應聲,披衣進來,蘇公令他取些清水來。蘇仁出房取水回來,蘇公用手沾些清水,浸濕一頁,借光察看,並無可疑字跡。又濕了一頁,亦無異常。蘇公焉肯罷休,又濕了其中兩頁,均無變化。蘇公無奈,只得令蘇仁將水端出,呆呆望著燭光,皺眉思忖,猛然靈光一閃:非是用水,而是用火?蘇公又取過書卷,撫平其中一頁,在燭火上方小心烘著,但頁面上並未出現異常字跡。
蘇仁回來,見蘇公將書卷湊向燭火,只道蘇公要焚燒書卷,不覺一驚,急忙道:“老爺,為何要燒此書?”蘇公縮回手來,笑道:“非是燒書。”蘇仁見著燭火,靈機一動,道:“老爺可曾記得在芭蕉莊時,在漆黑中發覺那巴氏捲軸玄機。”蘇公點頭笑道:“蹊蹺便是那墨汁。”蘇仁便一口氣吹滅蠟燭,蘇公於黑暗中翻看書卷,如瞎子一般,莫道是字,連書卷亦見不到。蘇公連聲道:“沒有,沒有。”蘇仁只得摸出火石,重又將蠟燭點燃。
蘇公苦笑一聲,棄了書卷,復又閉目思索,不覺間,竟睡著了。
不知何時,蘇公猛然驚醒,室內漆黑一片,想必是蘇仁吹滅了燭火,屋外亦是寂靜得很,蘇公欲側身,方覺右手麻木,不能動彈,只得用左手托起,舒展手臂,不多時血脈暢通,漸有知覺。蘇公合眼又睡,忽聞得屋外有動靜,側耳細聽,那聲響甚是輕微,似是腳步聲。蘇公心中一顫,睡意全消,暗道:此人輕手輕足,絕非蘇邁、蘇仁,莫不是來了盜賊?轉念一想:或是為《吉夢錄》而來?
蘇公摸索得枕頭旁一卷書,料想是《吉夢錄》,抓在手中,悄然穿衣下床,出了臥室,至側房蘇仁床前,輕聲喚醒蘇仁。蘇仁聞聽來了賊人,翻身下床,穿了鞋子,自床頭摸過分水娥眉刺,隱身窗格下,俄兒,便聞得門閂微微響動,原來那廝正將刀插入門縫挑動門閂。蘇仁暗自冷笑:只待這廝進來,便唬他個半死。
不多時,那門閂便被挑出,蘇仁正等著那人進來,忽然間,屋外喊聲大作:“休走了賊人。”叫喊之時,火光四起。蘇仁一驚,那人更是驚恐,轉身便逃,蘇仁早開了門,撲將上去。火光下,蘇仁見得那人一身夜行衣,手中握著一柄刀。那人始料未及,回身便是一刀,蘇仁右手娥眉刺撥開鋼刀,左手娥眉刺斜刺過去,直逼那人咽喉。那人大駭,收刀便退。蘇仁正欲逼近,忽覺右邊一條黑影撲將過來,一道寒光閃過。蘇仁暗叫不妙,順勢翻倒在地,右手娥眉刺脫手飛出。那黑影偷襲不成,又見利刃飛來,唬得一驚,揮刀格開娥眉刺。
打鬥間,院門開啟,早擁進十七八人來,前面七八人手握鋼刀,後面八九人彎弓搭箭,院牆上五六人高舉火把,將院內照得通明。蘇仁驚詫不已,來者皆是軍兵裝束。火光下閃出一人,蘇仁看得清楚,正是黃州知府徐君猷。徐君猷高聲喝道:“爾等還不束手就擒!”兩名黑衣人持刀立在院中,驚魂未定,一黑衣人嘶啞道:“ 今日不是魚死,便是網破。”徐君猷哈哈大笑,道:“本府早就料到你等必來。”屋內蘇公出得門來,蘇仁護住蘇公。一黑衣人冷笑道:“徐大人,我等果真低估了你。”忽抬起右手,對準徐君猷。蘇仁猛然大叫:“小心!”話音未落,但聞“嗖嗖”聲大起,那黑衣人大聲慘叫,倒地身亡,右手中握著機弩,胸前插著數枝鵰翎。徐君猷厲聲喝道:“大膽狂徒,不知死活,本府今日便成全了你!弓箭手何在?”那黑衣人驚恐萬分,急忙拋刀跪倒在地,俯首道:“大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