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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到得客堂,卻見秦聰碧神色不寧,正探頭張望,見蘇公到來,上前施禮道:“卑職見過大人。”蘇公道:“秦大人且坐。”又令蘇仁沏茶。秦聰碧道:“卑職此來,有急事稟告大人。”蘇公道:“何事?”秦聰碧道:“乃是朱山月之事。”蘇公詫異。原來,自破得明珠一案,主謀朱山月聞風而逃,不知去向。公差捕快四方搜索緝拿,無有所獲,至此已有月余。秦聰碧道:“ 城外東三四十里,龍溪之邊,有一烏程會館,旁有一莊,喚作焦家莊,莊內有四五十戶人家,多以蠶桑絲織、漁獵為生。莊中有兄弟二人,喚作焦吉、焦祥,整日捕獵,約莫午時,二人在江邊一山林坡上,發現滴滴血跡,只道是野物中其伏夾,便沿其追去,到得盡頭,卻見是死人屍首,唬得半死,倉皇而走,回得莊中,告知地保。地保召集莊人十來人,隨焦吉、焦祥到得山林之中,果見兩具屍首。”蘇公疑道:“兩具屍首?”秦聰碧道:“正是。那地保遣人來縣衙首告,卑職聞知命案,立即引衙役趕至會館莊,見著屍首,卑職大吃一驚,那兩具屍首竟是朱山月及其管家安福。”蘇公聞聽,大驚,道:“二人皆死矣?”秦聰碧道:“正是。卑職知曉此事非同小可,先令仵作勘驗屍首。驗罷,令衙役將屍首隱秘運至義莊,而後前來稟告大人。”蘇公疑道:“可曾詢問會館莊人,有識得朱山月二人者否?”秦聰碧道:“卑職確曾問及,無一識得二人。”蘇公道:“可曾細細察看屍首現場?”秦聰碧面有窘色,道:“卑職見是朱山月等人,甚是驚詫,便令衙役搜尋兇器,無有發現,就此罷了,不曾細細察看。”蘇公道:“可曾沿那血跡察看?”秦聰碧道:“不曾。”蘇公道:“此案非同一般,秦大人切不可走漏風聲。”秦聰碧道;“卑職知曉,此事如若傳聞出去,湖州城必然轟動。卑職已吩咐手下,嚴加守密。”蘇公見天色已晚,意欲明日往義莊勘驗屍首。秦聰碧起身告辭,蘇公令蘇仁送之。
秦聰碧走後,蘇仁自來書房掌燈,蘇公看罷公文信札,又取來《南華經》一卷,細細嚼讀。蘇仁立於一側,見之,甚為詫異,問道:“這《南華經》書,老爺看過不下百遍,早已熟記於心,何必再讀?”蘇公笑道:“莊周之文,汪洋放縱,光怪陸離,深不可測。我每讀一遍,便有不同之解。”蘇仁笑道:“老爺,《逍遙遊》中有一語,我甚是不解,其語云:‘聖人無名。’既是聖人,又怎的無有名聲?”蘇公道:“無名即是有名。聖人不求名,卻成其名。孫子云:故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那蘇仁雖是家僕,卻自小在蘇老泉府中生大,也識得字讀得書。二人又論及“無為而治”。正說話間,忽聽得窗欞外有聲響,蘇公、蘇仁詫異,急忙出得書房,卻見庭院中有一黑影。
那黑影立身牆腳,見蘇公、蘇仁出房,忽笑道:“蘇大人,別來無恙。”蘇仁厲聲喝道:“大膽賊人,兀自張狂,府衙豈是你等任意往來之地?”說罷,正待飛身撲去。蘇公攔道:“且慢。”那黑影笑道:“湖州無有在下不可往來之地。此有一信,呈與大人。” 說罷,將信箋放置在地,道聲“告辭”,飛身上牆,消失黑夜之中。蘇仁驚道:“此是何人?似曾認識老爺。”蘇公淡然道:“既是相識之人,又何必如此詭秘?” 蘇仁將信箋拾起,交與蘇公。回進書房,拆開一看,卻見書道:“十月廿五日、彎月洲、伴月舟。”
蘇仁如丈二金剛一般,疑道:“如此信箋,是甚意思?”蘇公不語,卻將那信箋燃起,竟成灰燼。蘇仁疑道:“此人究竟何許人也?”蘇公道:“夜已深沉,且早些歇息。”蘇仁無奈,只得伏侍蘇公就寢,而後自回房睡下,思前想後,那孫進富屍首怎的變成周四郎?普濟觀中道士為何被殺?兩者之間有何干係?百思不得其解。又想方才那黑影,究竟是甚人?既然識得老爺,為何如此詭秘?那信箋是何意思?十月廿五日?今日廿三,當是後日。彎月洲,城東龍溪江一地名。伴月舟,許是指一船。莫非是約會老爺?蘇仁輾轉反側,久不能寐。約至子時,方才迷糊睡去。
越明日,蘇仁早早起床,在庭院中耍過一套刀法,天方拂曉。蘇公不待早膳,便欲往義莊。到得前庭,卻見李龍、賀萬過來,二人上前施禮,蘇公道:“二位爺來得正巧,且隨本府往義莊去。”李龍、賀萬詫異,道:“甚事?”蘇仁答道:“朱山月死矣。”二人驚詫,問道:“朱山月?怎的死去?”蘇公道:“且先不言,見著便知。絲綢一事,你等可有發現?”李龍道:“正為此事而來。卑職已查探到,那烏篤卓亦曾與羊儀怙、於九二家商討絲綢買賣。”蘇公疑道:“如此言來,此人慾與湖州城中幾乎所有絲綢商賈買賣?”李龍道:“正是如此,惟有朱山月四家店號除外。”蘇公道:“此人可曾與朱府謀面?或是朱府不曾答應之?”李龍道:“我曾詢問過朱家各店號,皆不知曉此事。”蘇公思忖,道:“偏偏如此節骨眼上,那朱山月無端被害。莫非此兩者有何干連?”蘇仁疑道:“那廝獨不去朱家店號,甚是可疑。卻不知是何用意?”賀萬道:“卑職查探得知,昨日,湖州城中絲綢店號掌柜、經紀幾將傾巢而出。”蘇仁不解,問道:“甚事?”賀萬道:“他等四下採買上等絲綢。”蘇公聞聽,悟道:“原來如此。”蘇仁忙道:“老爺已知曉原由否?”蘇公道:“此便是那烏篤卓四處遊說採買上等絲綢之真正原由也。”三人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