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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了約莫一個時辰,未見孔佑,那婆娘猜測孔佑定是進城逍遙去了,嚷嚷著往府城方向去了。蘇公、蘇仁無奈,只得先回東坡雪堂。
是夜,蘇公吩咐蘇仁、蘇邁小心謹慎,以防歹人來襲。蘇仁精神抖擻,早將自己得意兵刃分水娥眉刺取將出來,細細摩擦一遍,又準備些暗器。待到夜間,蘇仁隱身高處,暗中察看四方動靜,守候了一夜,未見絲毫動靜。蘇仁心中不免失望,好生等他竟又不來,莫非是多疑不成?那伙殺手氣勢洶洶,出手狠毒,分明是要將老爺置於死地,欲殺人滅口,若延誤時機,陰謀便已散布,再行殺人滅口已無益了。但為何夜間未曾到來?莫非他等非是沖老爺而來,而是匆忙之中誤認做他人了?
蘇仁滿腹疑惑,來見蘇公,蘇公笑道:“他既不來,我等便去。”蘇仁奇道:“我等去哪裡尋找?”蘇公思忖道:“去府衙會會徐大人。”蘇仁一愣,憂心道:“ 若徐大人果真暗懷詭計,我等此去豈非羊入虎口?”蘇公道:“夜間不曾來殺我,白日府衙內又怎會下手?”蘇仁思忖道:“恐他使些卑鄙下流手段,譬如暗中下毒。”蘇公點點頭,道:“我等小心便是。”主僕二人換了行裝,出了東坡雪堂,往府城而去。
行至途中,竟又逢得李緒父子,二人各挑著一擔青菜,一前一後,見著蘇公,李緒打聲招呼,問蘇大人怎的這身裝束,為何不曾挑桶進城。蘇公笑道,今日有事進城。四人一路同行,過橋之時,那李緒似想起甚事,問道:“大人可曾記得前日在此過橋時遇著的那廝?”蘇公一愣,道:“便是那挑著青菜的男子?”李緒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那廝果真是孔家莊人,不過昨日被人砍了頭顱。”蘇公一驚,道:“莫非那廝便是孔六?”李三德跟在後面,插話道:“三德已然打聽清楚,確是喚作孔六!大人見他行跡蹊蹺,鬼鬼祟祟,不想果真死了,不定是得罪甚人?”
蘇公手拈長須,放慢腳步,心中思忖:原來這廝便是孔六,那日見他行色匆忙,眉目中有驚恐之情,又挑著一擔青菜,但青菜之下似隱藏有他物,不知乾的甚麼勾當?一大清早,他急急出城回孔家莊,或是家中有緊要之事,或是事發於城中?自其當夜遇害情形推斷,此事非同尋常,竟要了他身家性命,且其子下落不明,即便是與他有干連的孔佑亦無端不見了蹤影。細細想來,當是他在城中窺探得甚事,便早早出城回得家中,又與孔佑商議對策,甚是欣喜,萬不曾料想大禍竟追至孔家莊來了。聞公差言,孔六渾家道其夜間被人喚去。想必那敲門之人便是兇手。前後想來,那無極肆端是可疑之所。那孔六究竟做了甚事?他本是一潑皮,若無極肆有甚勾當,孔六必然參與其中,又為何要追殺於他?此等無賴,無非為了錢財,如此想來,蹊蹺或是孔六那擔物什,其中藏有要命之物?
蘇仁、李緒見蘇公只顧低頭行路,口中念念有詞,料想他在思忖,不敢打攪。一路無話,入了城門,李緒父子奔菜市去了。蘇仁隨蘇公走街穿巷,行至一巷口,忽自牆角衝出一人,一把拉住蘇公,嘻嘻一笑,口中道:“發財呀發財。”蘇公唬得一驚,把眼望去,分明就是前日見得的那瘋女人,披頭散髮,蓬頭垢面,兩眼放光。蘇仁上前厲聲叱責,蘇公擺擺手,那瘋女人指著前方,忽哭道:“發財,發財。”蘇公將那瘋女人手掰開,嘆息一聲,不想那瘋女人反又抓住蘇公衣袖,不肯撒手,又笑又哭道:“發財,我的發財。”
蘇公不由一愣,先前聽他言 “發財”,只當這婦人因錢財迷了心竅,成了瘋癲,口中只嘀咕“發財”,今怎言“我的發財”?端的是瘋瘋癲癲,胡言亂語。蘇公又嘆息一聲,抬頭之時,無意間順這著瘋女人手所指方向望去,不由渾身一震,前方是一家店鋪,那招牌上赫然寫著“無極肆”!
蘇公呆呆望著那無極肆,半晌不曾言語,那瘋女人嬉嬉鬧鬧去了。蘇仁望著那店鋪,低聲道:“此便是孔六幫閒之處!”蘇公點點頭,思忖道:“你道這婦人是真瘋還是假瘋?”蘇仁環視四周,欲找尋那瘋婦人身影,卻未見得,皺眉思忖道:“觀其外形、看其眼神、聽其言語,當是真瘋。”蘇公拈鬚思忖,道:“卻不知他言‘發財’究竟是何意思?”蘇仁笑道:“便是想錢想瘋了。”蘇公搖搖頭,嘆道:“絕非如此。”蘇仁一愣,道:“且四下詢問,或可知其緣由。”蘇公點點頭,又把眼望那無極肆,心中暗道:這瘋婦人莫非在暗示甚麼?難道他與這無極肆有甚瓜葛?
蘇仁尋得街旁一擺香燭攤的老婆婆,唱聲喏,詢問那瘋婦人情形。不多時,蘇仁來報蘇公,只道那婦人喚作艾氏,為人本賢惠善良,家在城中慈善巷,不想兩個月前走失了兒子,思念過度,一夜間便瘋了,四處遊走,口中念叨兒子名字,非是“發財”,而是“花才”。恁的可憐!
蘇公嘆息不已,問道:“那兒子幾歲?”蘇仁道:“遮莫四歲,長得白白胖胖,甚是可愛。”蘇公聞聽此言,不覺一愣,喃喃道:“甚是可愛?”蘇仁詫異不解,正待詢問,蘇公忽用手一拍額頭,醒悟道:“我明白矣。”蘇仁急忙問道:“老爺明白甚麼?”蘇公道:“那孔六的兒子孔憫心亦只四五歲模樣,長得甚是可愛,不也無端失蹤了?”蘇仁一愣,疑惑道:“他二者有何干係?”蘇公望著蘇仁,埋怨道:“你好生糊塗,這黃州城中必有一夥拐騙幼童的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