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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君猷遂喚來溫七先生,令其引路。溫七引徐君猷、蘇公繞過廂房,入得竹林,竹林中有一條小徑,曲折前行,不多時,便來得朱溪居室後窗處。蘇公環視四下翠竹,又見滿地竹葉,近得窗格,細心察看,果然見得地上一凹處,且有滑痕。蘇公暗自猜想:“ 此印尚新,必是那廝自窗沿跳下,又險些滑倒,或是危急時抓得竹莖,方未跌倒。”忽眼前一亮,見枯葉間有一物,急忙拾將起來,卻是一青瓷小葫蘆瓶,置於掌中,約莫中指長短,察看表面,顯是失落不久,心中猜測:莫不是那兇手躍身時所遺失?
徐君猷近得前來,見得那小葫蘆瓶,奇道:“ 此是何物?”蘇公使個眼色,遂納入袖內。徐君猷會意,遂不追問。蘇公又細心察看四下,無有發現。徐君猷見狀,遂言回去。出竹林時,蘇公問溫七道:“溫先生,聞徐大人言及,你與朱先生乃是故交?”溫七黯然道:“回蘇大人,小人與朱兄乃是昔日同窗,頗有交情。可惜小人時運不濟,未能謀得功名,便在黃州城西五十里的赤崗書院餬口度日。自朱兄主教臨江書院,後請得小人前來幫閒,不禁已有三年。正當我臨江書院騰達之時,不想朱兄他竟……”言至此,溫七傷感欲泣。蘇公道:“那周中先生亦是朱先生故交?”溫七然之,道:“亦有十年交情矣。我等前來臨江書院,皆是朱兄所邀。”蘇公道:“先生可曾聞得朱先生有甚仇家?”溫七一愣,道:“仇家?朱兄為人甚好,何來仇家。蘇大人何出此言?”蘇公又問道:“朱先生從未與人有過怨隙?”溫七連連搖頭,道:“朱兄為人溫柔敦厚,溫潤而澤,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精金良玉,明德惟馨,實乃我黃州名士也。”蘇公嘆道:“初至黃州,朱先生親往迎候,蘇某甚是感激,早有拜見之心,豈料天嫉英才。”
一行人回到不倦堂前院,但聞得痛哭之聲,有學生道是朱溪家眷來了。溫七急忙過去勸慰。徐君猷見得,不由嘆道:“朱溪先生講說授徒,愛人以德,又另闢新奇,壯大書院,見解頗為獨到,黃州百姓,無論貧富貴賤,求學之風盛起,皆以子弟入臨江書院為榮,以得朱溪先生教誨為榮。可惜今日朱溪西去,我黃州何人可承其衣缽?”蘇公問道:“卻不知這朱先生用何新奇之法主教臨江書院?”徐君猷道:“臨江書院非比其他書院學堂,朱溪招募學生,但凡聰明優異者,錄用之,非但免卻學錢,還補貼其生計費用,凡如吃穿住等。但有優異者,予以獎賞。譬如那劉相覃,自小聰明,可惜其父早亡,餘下母親高氏,家境甚是貧寒,哪裡交得起學錢,本已輟學,朱溪親往劉家,說服高氏,不但免卻學錢,反資助其家用。那劉相覃果然靈心慧性,勤奮好學,深得朱溪喜愛。”蘇公驚嘆不已,奇道:“前聞徐大人言書院有數百之眾,若依此法,臨江書院怎生維持?”
徐君猷道:“此便是朱溪主教高妙之處。臨江書院聲譽甚佳,求學者趨之若騖,入此門檻者,不過兩種人,或是學識優異者,或是以銀兩開道者。數百之眾,學識優異者,不過十之二三,余者皆是家境殷實,捐獻銀兩,方可入院讀書。朱溪以富養學,綽綽有餘。”蘇公驚詫道:“以富養學?此法果然新奇。” 徐君猷又道:“但凡貧窮人家子弟勤奮好學,往往因家中無力承擔學錢,不得已中途廢業,人才自此湮沒。徐某嘗思索:普天之下,無論貧富,當人人有書讀,不做那目不識丁之人。可惜徐某徒有其想。不想朱先生施此新法,頗如我願,通判元悟躬元大人更是鼎力支持。”蘇公不免讚嘆,又問道:“卻不知那需多少銀兩方可入得書院?”徐君猷道:“每年需交納紋銀二十兩。”蘇公聞聽,大吃一驚,道:“竟要如此之多!”徐君猷嘆道:“這臨江書院終非人人可入也,亦有人花卻百兩銀子方入得書院。”
蘇公思忖道:“如此言來,這臨江書院每年頗有收益。”徐君猷淡然一笑,道:“朱先生主教,相比你我那微薄月俸,不知強過多少。即便是那商賈,亦多有不及。”蘇公聞聽,嘆息不已,轉念一想,道:“細細想來,此中頗多隱患。但有異心,必走邪道。”徐君猷不解,道:“蘇大人此言怎講?”蘇公道:“朱先生施此新法,若天下書院皆效仿,必然分做兩端,或是學識甚為優異者,或是家境甚為殷實者,界於中間者,豈非無入學之機?師者,師德為先,學問其後。但師者,終歸是凡夫俗子,若過於注重銀兩,少有不動心者。各書院又不免明爭暗鬥,相互詆毀。”徐君猷不以為然,道:“蘇大人過慮也。師者當修身養性立德。如你所言,那為師尊者,豈非與那商賈小販一般?”蘇公嘆道:“若如此,則遠遜於商賈小販也。商賈小販只是牟利而已,那師尊者牟利之外,更是誤人子弟,貽害百年。”徐君猷連連搖頭,道:“蘇大人言重矣。”
蘇公思忖道:“朱溪之死,或是因此而起。” 徐君猷疑惑道:“怎的是因此而起?”蘇公道:“依徐大人並溫七之言,朱先生似無仇家。凶身謀害朱溪,是何意圖?不過是錢財、私情等。聞大人適才言語。蘇某不免思量:這臨江書院現庫存多少銀兩?”徐君猷一愣,似有所思,道:“蘇大人果然神思敏捷,徐某怎生未想到!莫不是有人慾竊或已經竊得書院庫銀,不想被朱溪發現,故而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