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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忽想起朱溪先生來,問道:“那朱溪先生便在此書院開課?”徐君猷然之,道:“朱溪先生滿腹經綸,才氣過人,年少時便是黃州四大才子之一,可惜時運不佳,入京赴考時,只道十拿九穩,卻不想偏偏名落孫山,甚是憤慨,竟斷了讀書念頭,任憑先生、親朋、好友勸解,始終不肯再赴京城考試了,可惜了一代才子。”蘇公感慨不已,嘆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朱先生未得中舉,不定是樁好事。蘇某今日之下場,便是佐證。”徐君猷笑道:“朱先生素來仰慕蘇大人,他每每教誨學生:為官者,當學蘇子瞻。”蘇公連連道:慚愧慚愧。二人前行,近得臨江書院,徐君猷道:“這臨江書院本是一私塾,開創者姓孔名孟,字臨江,自言孔子後裔,收得幾個弟子,其中一人中了進士。衣錦還鄉之時,拜謝老師,又捐錢大修私塾。不幾年,又有兩三人中舉,他等發達者又紛紛捐錢修繕私塾,便是今日之臨江書院。孔孟死後,其子孔儒接掌書院,前後二十餘年,又有數人登科,那朱溪便是孔儒之弟子。孔儒眾多弟子中,最得意者莫過於朱溪,可最失望者卻亦是朱溪。孔儒先生至死深以為憾。”
蘇公嘆息,道:“但凡一事,盼望之心愈大,失望之心亦愈大。上蒼又常心懷叵測,捉弄無辜凡人,小則喜怒悲歡,陰錯陽差;大則大起大落,生死離別。”徐君猷頗有同感,又道:“李太白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朱溪功名未成,便在臨江書院教授度日,孔儒亡故前,將書院託付朱溪主教。這朱溪潛心傳道,不及數年,前後竟有舉子二三百人,中進士者十餘人,遠勝於孔孟、孔儒父子。臨江書院名聲大噪,黃州府學子蜂擁而至,皆以入臨江書院為榮。朱溪亦將書院擴張,現已招募得十餘名先生教授。”
蘇公一愣,道:“有這等事情?十餘名先生?卻不知書院有多少學子?” 徐君猷笑道:“現有學子約莫七八百人。”蘇公聞聽,驚詫不已,心中暗道:“鄉間興學如此,恐國子監亦不及也。”徐君猷見蘇公滿面詫異,笑道:“徐某以為,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唯人才乃興國之根本。朱溪之法,當極力倡導。若如此,何愁我大宋不昌盛?”蘇公嘆道:“徐大人所言甚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平民百姓,唯望讀聖賢之書,學而優則仕,光宗耀祖,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前千年如此,後千年想必亦如此。”徐君猷笑道:“蘇大人未免過於傷感也。大人雖遭一時不快,但終有一日必被朝廷重用。”蘇公苦笑一聲,默然無語,心中嘆道:“他等又怎知朝廷紛爭險惡?自古科考不知要害卻多少人?”
大宋之科舉,科考科目甚多,有進士科、制科、詞科等,有明經、三史、明法、童子、武舉以及“三舍法”取士等等。宋朝進士、明經等科考分為州試、省試、殿試三級。州試時,由州之通判主持進干科考試,以州之錄事參軍主持其餘各科考試。州試取中之考生於冬季集中到京城尚書省禮部,此些考生便稱做“舉子”、“貢生”。省試後,皇帝親自主持殿試。宋太宗時,把殿試錄取的進士分為三甲,即賜進干及第、賜進士出身、賜同進士出身三級等級,同時在瓊林苑賜宴,稱聞喜宴。慶曆四年,宋仁宗令各州縣設立學校,並規定在校學習滿三百天的人,才能參加取解試。前科曾解送而落第者,在校學習可減為一百天。省試分試策、試論、試詩賦三場。以三場的全部成績作為錄取的根據。不考帖經、墨義。宋神宗熙寧年間,王安石參知政事,實行變法,廢除考詩賦、帖經、墨義。考生在《易》、《詩》、《書》、《周禮》、《禮記》中任選一經,兼治《論語》、《孟子》,每試四場,考試方式是試策、試論、及經文大義。王安石又著手整頓太學。國子監學生分為三等:上捨生、中捨生、外捨生三級。以考試的成績及人品為升舍、應試和授官之根據。如果成績優異,外捨生升為內捨生,內捨生升上捨生。如果考至上舍上等,即可直接授官;考至上舍中等的可入科舉的殿試;考為上舍下等的,則參加科舉省試。史稱“三舍法”。神宗病死,哲宗繼立,司馬光入朝執政,遂廢除各種新法。元祐四年,將進士分為經義和詩賦兩科,罷試律義。詩賦進士,須在《易》、《詩》、《書》、《周禮》、《禮記》、《春秋左傳》中任選一經;經義進士須選習二經。兩種進士皆以四場成績定高低。經義進士以經義定取捨,詩賦進士以詩賦為去留,名次則參考試論成績評定。哲宗親政以後,否定司馬光之作法。紹聖元年,進士罷詩賦,專習經義。
徐君猷手指臨江書院,道:“朱溪與徐某言,蘇大人至黃州,望到臨江書院講學。”蘇公連連搖頭,道:“蘇某乃是戴罪之人,今令蘇某言語,豈非教唆使壞,誤人子弟?不可不可。”徐君猷道:“不言朝政,但說些詩詞歌賦,又將如何?”蘇公嘆道:“徐大人怎不知曉:蘇某便是因詩詞獲罪也。”徐君猷憤然道:“蘇大人之詞賦,曲盡其妙,可比李杜,壓倒元白,天下皆知。今世竟有所謂儒學大家妄言子瞻不善填詞,實為可笑之至。 ”蘇公笑道:“那些阿諛奉承、媚上惡下的詞賦,蘇某確不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