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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把眼望徐君猷,徐君猷詫異道:“莫非蘇兄欲自北坡下山?”蘇公道:“焦無泥等乃是自南坡上來,見得麒麟,而後麒麟便不見了蹤影,自是從北坡下去了。我等順北坡而下,細細察勘,或可尋得些麒麟蹤跡來。”徐君猷疑惑道:“麒麟乃是神獸,來無影去無蹤,斷然不會留下痕跡來。”
蘇公淡然笑道:“但凡行事,無論哪般小心,不免留下些痕跡來,或大或微,即便是有意隱瞞,毀去痕跡,亦會留下毀跡痕跡來。只是難以察覺或無法察覺罷了。”馬踏月思忖道:“既是無法察覺,又怎知有還是沒有?”蘇公笑道:“所謂無法察覺,只是相對我等肉眼而言,但藉助他物,便可察覺。”馬踏月笑道:“願聞其詳。 ”蘇公淡然一笑,拔出馬踏月腰刀來,用衣袖擦淨刀身,甚是光亮。蘇公用食指在刀身摁了一下,稍等片刻,示與馬踏月看。馬踏月看那刀身,無有甚麼。徐君猷亦詫異,只道:“蘇兄此舉何意?”
蘇公笑道:“二位並未察覺甚麼。”遂將刀身置最邊,長長哈了一口氣,噴在那刀身上,而後示與馬踏月看。馬踏月端平刀身,側光看去,果真見得一個指印。蘇公道:“若是兇手留得指印,難以察覺,若哈一口氣,熱氣遇刀身而冷,遂凝結成水,便可顯露出刀身細微,依得指印又可推測兇手情形。”馬踏月驚詫不已。徐君猷嘆道:“蘇兄精明過人,剖玄析微,任他鷦巢蚊睫,分釐毫絲,難逃蘇兄法眼。”
蘇公、馬踏月、蘇仁三人依次摸索著下北坡,徐君猷三人在山頂等候。蘇公走在前方,小心翼翼,察看四下,下行約莫兩丈,蘇公便見得雜草有踐踏痕跡,遂喚馬踏月來看,道:“此處分明是行路痕跡。”馬踏月疑道:“蘇大人以為此便是麒麟行路痕跡?亦或是其他野獸?”蘇公淡然笑道:“此非野獸痕跡,似是人為。”馬踏月奇道:“適才那廝言,北坡並無人行走。”蘇公笑道:“只是少有人走而已。你我豈非人否?”馬踏月啞然失笑。
蘇公順著那痕跡下行,那北坡果然崎嶇,甚是難行,蘇公連著滑倒三次,好一番周折,至一處平緩之地,四下皆是茅草,草深幾近齊人頭,忽見得那茅草四下伏倒,宛然一處草窩,分明是何物曾在此歇息。馬踏月奇道:“莫不是那麒麟在此歇息?”蘇公淡然笑道:“哪裡是甚麼麒麟,分明是有人至此。”馬踏月詫異道:“大人怎知是人?”蘇公指著草窩道:“那是何物?原來是一個酒壺。那麒麟豈能飲酒?分明是人!”
但聞得蘇仁道:“老爺且看。”蘇公、馬踏月聞聽,回頭來看,卻見一處荊棘中掛得一塊布條。蘇公上前察看,道:“且看這荊棘,分明有人經過,被棘刺掛扯下布條來。”馬踏月似有所思,道:“正是那日娘娘廟荊棘掛得吳掌柜頭巾一般。”蘇公點頭,道:“此些棘刺甚是厲害,前端兀自生有倒鉤,但若掛上,愈掙扎愈難脫開。”蘇仁小心取下布條,呈與蘇公,蘇公細看那布條,乃是綢布,約莫一指寬,一尺長,金黃之色,布邊甚不規整,分明是撕扯所致。
蘇仁又環視四下,不見其他。蘇公忽笑道:“那麒麟豈非亦是通體金黃之色?”馬踏月驚詫道:“大人疑心那麒麟有假?”蘇公笑道:“將軍有何見解?”馬踏月思忖道:“此物或是他人留下,與麒麟並不相干。”蘇公笑道:“此綢布甚新,分明是近幾日留下。”遂將布條納入袖中。
至草窩處,蘇公細細察看,道:“此處整飭得頗有些模樣,分明是人為痕跡。料想有人曾在此歇息。”蘇仁又察看四周,雜草齊整,遠遠見得山下石馬莊屋舍,遂指與蘇公看。因雜草甚深,蘇公自草尖上望去,遠遠見得石馬莊西側三處屋舍,其中一處閣樓高出眾屋,莊中其餘屋舍被山體遮擋。馬踏月小心拾起那酒壺,翻轉來看,忍不住對著酒壺長哈了一口氣,側光細看,只見得壺身零亂,哪裡辨認得出指印。蘇公笑道:“此物表身粗糙,怎生辨出細微?”馬踏月笑道:“如之奈何?”
蘇公接過酒壺,道:“且看這酒壺壺身甚新,雕有日月圖案,只是製作不甚精巧,非大戶商賈人家所用;但亦非尋常酒肆酒壺粗糙,便是這酒壺,亦值得三四十文錢。又聞壺中酒味,將軍可能判斷是何酒?”馬踏月接過酒壺,將壺口近得鼻前,細細聞過,思忖道:“似非佳釀。究竟何酒,難以判別。”蘇公笑道:“今州釀既少,官酤又惡而貴,百姓不免閉戶自醞。此酒端是市井自釀麯酒。”
馬踏月笑道:“既是市井私釀,何嘗知曉?”蘇公笑道:“若是尋常百姓,此三四十文之酒壺焉肯輕易棄捨?”馬踏月迷惑不解,道:“或是此人遺失在此,非是棄捨。”蘇公道:“那此人在此做甚?”馬踏月一愣,笑道:“或是男女廝會於此。”蘇公笑道:“將軍所言,不失為性情中人。”馬踏月聞聽,開懷大笑。蘇公將酒壺交與蘇仁,令其保管。
蘇公三人見無路可行,復有尋原路返回,不想上山比下山容易許多,不消多時便爬將上來,那山頂山徐君猷急忙來迎,問道:“蘇兄可有發現?”蘇公滿臉失望神色,連連搖頭,只道一無所獲。徐君猷笑道:“蘇兄兀自多疑。”待三人上得山頂,稍作歇息,而後依南坡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