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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君猷嘆息一聲,道:“本府只道青荇乃賢人居士,卻不想暗中竟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青荇居士冷笑道:“青荇不知大人說甚?”徐君猷嘆道:“蘇大人言幕後真兇乃青荇居士,本府不肯信其言,今夜得以親眼目睹,本府方信蘇大人之言。青荇居士,你便是殺害朱溪、元悟躬的幕後真兇!”青荇居士冷笑一聲,道:“徐大人須三思而後言,切不可冤枉了好人。”蘇公淡然一笑,道:“居士與元悟躬元大人合謀,利用溫七、周中之貪心,用毒蛇殺死朱溪。元大人之心腹程貫已招供,朱溪之死,非是毒蛇,而是死前曾飲得一杯酒。府衙仵作勘驗屍首時曾報知徐大人。”徐君猷點頭道:“只是朱溪室內並未見酒壺之類,本府初未在意。而蘇大人在窗外竹林中拾得一小瓷瓶,那瓷瓶兀自逸出酒氣。”蘇公道:“周中謀殺朱溪後,自窗口入竹林逃離,驚慌之間,險些滑倒,掉下小瓷瓶。”青荇居士哈哈笑道:“周中殺人,與我何干?”
蘇公笑道:“周中殺人,所用之竹葉青蛇與毒酒,皆是居士所出。”青荇居士冷笑道:“何人見得?”蘇公淡然道:“此正是二月天,蛇蟲尚在冬眠中,哪裡尋得來毒蛇?蘇某詢問過捕蛇獵夫,唯青荇居士好收養毒蛇,用來浸泡藥酒。居士好釀美酒,又善製藥酒。此酒乃絕世佳釀,天下難得。黃州城能飲得此美酒者,少之又少。蘇某逶迤至黃州,卻能飲得青荇居士美酒,實乃居士美意也。可惜蘇某飲得此酒後便難以忘卻。”徐君猷道:“那小瓷瓶酒便是你所釀美酒。周中獻與朱溪,只可惜酒中卻下了蛇毒。”
蘇公道:“此計若得逞,外人只當是意外,不再追查。可惜徐大人起了疑心,令程貫暗中追查。你等無奈,只得嫁禍龐廣。周中將裝蛇竹簍置於龐廣床下,意欲讓徐大人發覺,認定兇手便是龐廣,而此刻龐廣早已畏罪潛逃,一切便已順理成章。”徐君猷道:“可惜周中行徑被蘇大人察出破綻,陰謀遂告敗露。”蘇公道:“居士可知那裝蛇竹簍有何蹊蹺?”青荇居士一愣,默然不答。蘇公笑道:“居士所請篾匠可姓吳?那吳篾匠手藝甚好,收價比其他篾匠貴出一倍,尋常百姓製作竹具,只求耐用,自是喜賤厭貴。那吳篾匠卻只給大戶人家製作竹具,每製作一件,便要留下一處小小暗記。想必居士不知此事吧。”青荇冷笑道:“甚麼暗記?”
蘇公笑道:“那竹簍底側有一根篾片刻有一行字,如螞蟻一般大小,乃是‘龔璞之家用’五字。”青荇聞聽,臉色頓變,驚慌之情溢於面目。徐君猷聞聽,心中暗笑:這蘇軾好生狡詐,誑人竟似真的一般,可他又怎知青荇居士本名龔璞之?
蘇公笑道:“射殺周中,或非你之意,不過謀害元悟躬卻是你所為?”青荇居士辯道:“我聞那元大人乃是自殺。”蘇公笑道:“居士必定要言:元大人乃是死於密室,門窗皆自內閂住,又無密道通外,房瓦亦未有掀動跡象,元大人躺在室中,怎生殺他?又怎生逃脫?”徐君猷道:“本府勘驗現場之時,亦認定元大人系自盡身亡,竟未料想另有兇手!”青荇居士冷笑道:“蘇大人有何逃脫高招?”蘇公淡然笑道:“任他一樁密室殺人命案,絕非是邪門法術,不過是其行事巧妙,在死者、兇手、目擊證人、兇器、行兇方式、逃脫方式、密室本身玄機等做些手腳,迷惑他人罷了。昨日,蘇某細細勘驗元大人書齋,居士殺人之法,不甚新奇。”青荇居士嘆息一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青荇不過一隱士,安貧樂道,與世無爭,為何要殺人害命?”
蘇公淡然一笑,道:“居士問的是,此便是毒蠱害人之動機。居士為何要謀害朱溪、元大人?其實動機早已明了。”徐君猷揚起手中書卷,道:“便是此卷《吉夢錄》。”青荇居士苦笑道:“ 不過一本淫詩集罷了,怎生殺人?”徐君猷淡然一笑,道:“初始,我等亦只當此是本淫詩集,不知其中玄機。朱溪、元悟躬知曉其中玄機,從而招來殺身之禍。” 青荇冷笑一聲,道:“什麼玄機?”徐君猷淡然一笑,望著蘇公。
蘇公道:“此中曲折始於年前,朱溪前往京城辦事,不知怎的識得了一風塵女子,這妓女喚作雲夢雪,本是登州人氏,自登州至京城,落籍京城寒碧閣,因其色藝俱佳,遂成第一行首,在京城勾欄頗有些名氣。朱溪宿住寒碧閣,樂不思蜀。纏綿三日間,朱溪見得雲夢雪有一本詩集,便是此卷《吉夢錄》。朱溪萬萬未曾料到,此卷詩集竟招惹了殺身大禍。”青荇居士面無表情,形如木雕。
徐君猷道:“只因此卷詩集隱藏了一個秘密,登州海賊常興的藏寶處。”青荇居士聞聽,全身猛然一震。徐君猷道:“可惜那雲夢雪絲毫不知,朱溪索要此詩集後,欣喜異常,遂急急趕回黃州來。”青荇居士忽冷笑道:“登州海賊的財寶自藏在登州,朱溪急急趕回黃州做甚?”徐君猷一愣,頓時語塞,把眼望蘇公。
蘇公淡然一笑,道:“只因這筆財寶已經到了黃州。”青荇居士冷笑道:“那雲夢雪尚且不知,朱溪又怎知財寶到了黃州?”蘇公道:“因為《吉夢錄》道出了玄機。”徐君猷尚不明原由,忍不住問道:“究竟是甚玄機?”蘇公望著青荇居士,不由長嘆一聲,幽幽道:“鄭大人,事已至此,蘇某竊以為你亦不必再隱瞞了。” 徐君猷聞聽,大驚失色,望著青荇居士,疑道:“鄭大人?鄭浩然?”青荇居士一愣,疑惑道:“甚麼鄭大人?青荇不知蘇大人言甚麼?”蘇公淡然一笑,道:“真人面前不言假話,鄭大人金蟬脫殼,隱姓埋名,用心良苦也。”徐君猷驚詫不已,半信半疑道:“青荇居士竟是原登州知府鄭浩然?那鄭大人早被歹人所害,此事眾所周知。”青荇居士道:“我姓龔,名璞之,不識得也不知甚麼鄭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