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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冷笑道:“錢十七,你可知哄騙本府該當何罪?”錢十七崽急道:“小人還……還未說完。昨夜小人四處遊蕩,想偷些值錢之物。正當小人閒遊之際,隱約見得前方有一團黑影,虧得小人膽大,伏在黑暗處,看他個究竟。那人似身負重物,行為詭秘。小人只道是同道中人,偷得些值錢財物,便緊隨其後。那人並未發覺小人,出得莊子,尋了條小道,到了山腳邊,將物什放置一小洞內,撥些茅草掩蓋。小人心想,必是那人先將物什隱藏在此,待機再取。見那人離去,小人便摸索過去,伸手亂摸,幾將嚇死小人。原來,那物什並非甚麼值錢財物,竟是一人!小人返身便走,不出幾步,心想道:既是人,為何摸他未見動靜?莫非是死人不成?既是死人,身上或許有值錢之物。小人壯了膽子,返身過來,又一摸,果是一死人,小人便將屍首拖出洞來,發覺竟是一女子,只是夜黑,不曾辨認出是錢貴渾家。小人財迷心竅,自屍首上摸得紋銀三兩,又剝下其首飾,而後匆匆離去。今日,小人便輸了那三兩銀子,只得尋個買主,將首飾變賣。不料被大人發現。大人,小人所說句句是實,並無謊言。那周玉兒確非小人謀害。那凶身乃是一男子,身材與小人相仿,想必亦是錢家莊之人。只是小人未曾瞧得清他的面目。”
眾人聽得分明,暗暗稱奇。如此說來,這錢十七崽並非殺人凶身,真兇另有其人。如此案情,曲折離奇,待看蘇大人如何斷定。只聽得蘇軾問道:“錢十七,你在何處見得那黑影?”錢十七崽答道:“小人在街頭大道接合之處見得那黑影。”
蘇軾低頭沉思。依那錢貴所言,屍首應在馮二家後,小路入大道口,草叢中發現的頭簪亦可證實。依錢十七崽所言,那凶身必是走街後大道,移屍山腳。這真兇是另有其人?或是此二者其一?若如錢貴所言,屍首躺在草叢之中,並未有他人,怎的錢十七崽見到有人肩負?如此想來,那錢貴必在說謊,凶身即是他。
正在思量間,從門外沖入一人來,蘇軾、李龍抬首一看,卻是鄭海。鄭海急道:“大人,莊外水塘發現一具屍首,有相識鄉人認出死者系街坊五味店掌柜。”不待鄭海說完,蘇軾驚道:“錢達?”鄭海驚愕,道:“大人莫非認識此人?”旁邊李龍道:“這錢達與命案有干係,我等正在尋他。”蘇軾起身道:“快且頭前引路。 ”
鄭海引蘇軾向莊外而去。身後跟隨不少好事者,嘰嘰喳喳。出得莊來,果見好大一處水塘,約莫十來畝水面,水波微起,銀光閃爍。遠遠見得水塘旁圍立不少鄉人,有眼尖者叫道:“來啦,來啦!”眾人分開一條道來,蘇軾入得人群之中,只見地上躺有一人,五短身材,白淨臉皮,約莫三十餘歲,藍色長衫,只是死相甚是難看。
蘇軾環顧左右,問道:“他即五味店掌柜錢達?”周圍人等皆點頭稱是。蘇軾道:“何人發現此屍首?”旁邊閃出一人,蘇軾望去,卻是一五十餘歲的老漢,衣裳破舊。老漢怯道:“是小人投放魚草時見著的。”蘇軾問道:“老伯可是此口水塘主人?”老漢搖首道:“此乃錢大善人家業,小人不過錢府一幫工。”蘇軾道:“老伯且細細道來。”老漢道:“晌午後,小人來此放魚草,見得水草之中似有物什,小人便將竹杆撥開水草,卻見一人,浮在其中。小人嚇得丟了竹杆,叫些人來,將屍首拖拉上來。此刻,這位爺便來了,叫小人等不可亂動。”老漢望著鄭海,鄭海點頭,表明確是如此。
蘇軾看那水面,水邊有一木架,乃便於鄉民取水洗物之用。鄭海取來竹杆,試水之深淺。老漢道:“這水深寒,不能抵足。往年多有游水者淹死於此。”鄭海探水,果然低深。蘇軾蹲下身來,察看屍首。旁邊有人道:“定是失足落水溺死的。”也有人駁道:“這錢達怎的會到此處來?必是落水鬼尋他。”
蘇軾分開死者雙唇,察看一番。而後探手其懷中,竟有一包裹,展開看去,卻是數錠銀子。鄭海低聲道:“李大哥精通仵作手法,可喚他來查驗。”蘇軾點頭。鄭海轉身去了。蘇軾撥開人群,環顧四下,見得前方樹林之中,似有飛檐碧瓦,詢問鄉人,道:“此宅所住何人?”鄉人答道:“乃是錢大善人家宅所在。”蘇軾奇道:“錢良家宅怎在此處?”鄉人道:“老爺有所不知。這錢大善人有多處家宅,正宅在街坊當中,另有香堂、琴堂、花堂等。此處乃是花堂,其間種養各種花草。”另一鄉人道:“這花堂之中有亭樓涼閣,水在當中行過。”蘇軾道:“水怎的在當中行?”那鄉人道:“那水連著這一水塘,又引上游之水,因地勢而構造,用心精巧。”蘇軾悟道:“原來如此。”
不多時,鄭海引李龍前來,眾人閃開,李龍察看屍首。蘇軾靜觀不語,李龍立起,輕聲道:“大人,小人勘驗,錢達乃溺水身亡。如若謀財,身上絕無銀兩。”蘇軾低聲嘆息,道:“本府亦如此認為。”旁人嗟嘆不已。蘇軾詢問鄉人,可曾去報會噩訊。鄉人答道:“錢達止兄弟三人,無他親眷。”說話間,有幾人奔來,面有悲色。旁人指點,正是錢達手足兄弟及子侄。幾人近得屍首旁,撫屍痛哭。旁人勸說良久,方平息下來。燃燒香燭,焚燒紙錢後,眾鄉人幫著將屍首抬回家中。蘇軾喚過李龍、鄭海,徑直向錢良花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