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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徐溜居室,回至堂中,蘇公道:“蘇某來見大人,實另有一事。”徐君猷道:“蘇大人但說無妨。”蘇公道:“我已知《吉夢錄》藏於何處矣。”徐君猷、元悟躬驚詫道:“藏在何處?”蘇公道:“此書便在朱溪書齋之內。”元悟躬奇道:“聞聽那兇手已尋覓數次,怎未見得?”蘇公笑道:“原來朱溪將此書拆為數份,分散隱於其他書卷中,那兇手只留意書名,怎會細細翻閱每卷每頁?”徐君猷聽罷,欣喜不已,道:“如此言來,我等速往臨江書院,尋得此書出來,徐某倒想看看,此書中究竟隱藏甚麼寶藏。”元悟躬拈鬚思忖道:“元某亦有此想。”
徐君猷,元悟躬、蘇公等一行人眾趕往臨江書院,一路無話。近得臨江書院,遠遠見得道旁有一男一女,舉止頗為親密。徐君猷見得,嘆道:“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行徑,端的傷風敗俗。”元悟躬亦嘆道:“世風日下矣。”蘇公笑道:“不知二位大人因何感慨?”徐君猷淡然一笑,道:“君不見兒女情多,風雲氣少乎?”蘇公茫然道:“大人言誰?”徐君猷將手一指。蘇公不覺失笑,道:“大人且細看,哪裡是甚麼兒女情長,分明是母子情深。”徐君猷一愣。言語間又近得許多,徐君猷方才看清,那女子卻是一婦人,原來是那學生母親,不覺啞然失笑。蘇公奚落道:“徐大人,幻由心生也。 ”
近得前來,蘇公心中一動,那婦人甚是美貌,分明便是先前離開書院之時見著的婦人,那學生便是劉相覃。徐君猷恍然大悟,低聲笑道:“原來是相覃之母,誤會了,誤會了。”母子分手,那婦人轉身離去,待與眾人相會時,遂低頭閃於道旁,用半截絲巾遮了面。劉相覃正待回書院,見得徐君猷數人,便立於道旁迎候。待徐君猷近前,劉相覃上前施禮。徐君猷道:“溫先生可在書院?”劉相覃道:“溫先生家中有事,不在書院。齊先生在此。”徐君猷道:“我等欲往朱先生堂中查看,不勞駕齊先生了,你與我等引路開門便是。”劉相覃唯喏,遂引徐君猷等入得書院,徑直奔不倦堂。
入得堂院,劉相覃小心翼翼推開門,徐君猷、元悟躬直奔書齋而去。蘇公立在門口,問劉相覃道:“聞徐大人言,你乃是朱溪先生最為得意門生?”劉相覃惶恐道:“先生仰慕大人久矣,恨無緣以見,聞大人來黃州,欣喜不已,曾對學生言:汝本性愚鈍,若能得蘇大人指點,則造化無限也。”蘇公嘆息道:“朱先生乃黃州賢士,可惜英年早世。云何不弔,銜痛重泉。何以慰君,千里一樽。人生如夢,何促何延。厄窮何陋,官達何妍。”劉相覃哀道:“先生懷材抱器,晨提夕命,誨人不惓,不想被周中所害,學生淚迸腸絕,目眢心忳,奈何生死之事,乃天命也。”
蘇公然之,忽道:“你常伴先生左右,可曾見得先生有一書?”劉相覃奇道:“先生藏書甚多,不知大人所指?”蘇公道:“喚作《吉夢錄》。”劉相覃一愣,思忖道:“《吉夢錄》?似未曾有此書。”蘇公道:“先生最喜讀甚書?”劉相覃道:“先生好讀《墨子》。”蘇公一愣,奇道:“朱先生好讀《墨子》?”劉相覃點點頭,道:“學生常見得先生在室中讀《墨子》,讀得入迷時,拍手發笑。”蘇公心中詫異道:“數百年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故而世間少有學墨家者,更無人傳述。朱先生乃是儒士,竟好讀《墨子》,端的有趣。 ”劉相覃道:“非止讀了,先生還曾做了校釋。”蘇公奇道:“朱先生校釋過《墨子》?”劉相覃連連點頭,道:“先生為《墨子》六十二篇做了校釋。”蘇公益發驚詫,道:“六十二篇?”劉相覃一愣,不解蘇公何故驚詫。
蘇公心中暗道:“我亦曾細讀《墨子》,墨家與儒家相背,屢遭歧棄,但其中言論頗有獨到之見,官無常貴,而民無常賤,甚是有理;《漢書》記載《墨子》凡共七十一篇,傳至今日,止余得六十一篇,卻不曾見過第六十二篇,莫非朱溪得有孤本不成?莫非第六十二篇便是《吉夢錄》?區區一篇墨子又怎會引發血案?”正思索間,聞得徐君猷在室內高聲道:“蘇大人,蘇大人。”蘇公遂入得書齋,見徐君猷、元悟躬並兩隨從正竭力找尋。徐君猷見著蘇公,急道:“這書齋書卷充棟盈車,如何找來?”蘇公道:“且留意那裝線新者,其拆分重裝,必斷舊線用新線。”徐君猷聞聽,點頭道:“有理有理。”
眾人依蘇公之言,只尋那新線裝書卷,蘇公忽見得亂書堆中一卷《墨子》,心中一動,急忙拾將起來,乃是《備城門》卷,看那書卷,果是新線裝訂。蘇公見書卷側邊前後色異,料想非同一卷書,翻閱來看,果然不同。《備城門》乃是墨子論城防之法,如城郭溝池修築之法、守城殺敵軍械製作之法、守城抗敵之法等。蘇公翻看卷後,卻是一首五言艷詩,喚作《巫山雲雨夜》。
蘇公不免詫異,又於亂書堆中尋得數本《墨子》,翻看後小部,皆是艷詩。徐君猷見狀,道:“莫非蘇大人已尋得?”蘇公搖頭,道:“徐大人且看。”徐君猷偏頭來看,不免一愣,笑道:“怎的是些淫穢詩句?”蘇公似有所思,道:“且將《墨子》各卷悉數尋出。”徐君猷、元悟躬等聞聽,皆尋《墨子》。約莫半個時辰,尋得《墨子》二十卷,卻只有五卷是新線裝訂。蘇公令蘇仁取來剪刀,將五卷新線挑斷,散開書卷,取出每卷後十餘頁,稍加整理,合為一冊,首頁書道:“墨子第六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