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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從霍蘭德家偷的枕套也找到了。一個已經被掏空,捲成一團,胡亂塞在地板的角落裡;另外一個還有半袋贓物,放在凌亂的雙人床上。純銀鑲飾的大木匣和十二人份的銀餐具放在比爾曼的大櫥櫃裡。經過克里斯廷的辨認,這些都是她家裡的東西,還有幾件她母親的珠寶和小擺設,也陸續找到了。
鑑定科法醫認定命案現場發現的男性鬍鬚來自卡爾·伊凡科。蘇珊·霍蘭德肛門裡的精液,也是他的。從X光檢驗結果來看,伊凡科的臀骨不好,所以走路的姿態才會很奇怪。目擊者和通風報信的不知名人士,描述得相當準確。
那個時候,儘管報紙和電視成篇累牘地報導,我卻不知道這麼多細節;有別的事情正盤踞我的心頭。
除了定期捐款之外,埃萊娜碰到像莫扎特音樂節這樣連續十來場的演出,通常還會訂一大堆的票。我常常陪她一塊兒欣賞這些藝術活動,不過偶爾缺席也沒關係,她總是找得到人用我的票。去年,她帶TJ聽了一場男高音演唱會,伴奏的還是小管弦樂團時期的古樂器。我很喜歡聽這樣的音樂會,但我那時有案子要辦。據我們所知,這是TJ第一次欣賞古典音樂。埃萊娜說,TJ喜歡得不得了,歌聲、音樂,沒有不陶醉的,但是,我們也沒想到,他會因此跑去買了整套的CD。
星期一晚上,我們參加了開幕音樂會,下一場是星期四的艾麗西亞·德·拉羅查①鋼琴演奏會,門票已經售罄。星期四時我們已經知道自己不但跟霍蘭德夫婦欣賞了相同的音樂,而且感謝晚宴他們也在場。兇手還沒抓到,埃弗里·弗希爾廳里一片嗡嗡聲,大家都在談論這起慘絕人寰的兇殺案。凡是我耳朵聽得到的地方,話題都沒有離開過霍蘭德夫婦。
①艾麗西亞·德·拉羅査(Alicia de Larro插,1923-),西班牙著名女鋼琴家。
我照例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到貴賓長廊去走走,不是為了這裡免費供應的咖啡和巧克力,而是想多聽聽人們在說些什麼。有一對我們常常遇見的夫婦,現在已不是點頭之交了,應該可以走上前去聊幾句。他們問是不是在餐會上見過我們,有沒有見過霍蘭德夫婦,或是跟他們說過話。我們說,我們不認識他們,可能在哪兒見過他們,但現在已經沒人知道了。“就是這麼回事。”那位太太說,“跟我們坐一桌的人,我們都不認識,伯恩或是蘇珊·霍蘭德在我們身邊坐過也說不定。”
“我們也有可能成為霍蘭德夫婦。”她的先生說。他的意思是歹徒也有可能找上他們家。其實很方便的,你知道嗎?兇手知道霍蘭德夫婦當天晚上不在,也知道音樂會大約在什麼時候散場,兩個人什麼時候會回家。他們有沒有可能弄到一份感謝晚宴的來賓名單?有沒有可能他們是隨意從名單上挑一個人下手?
這未免扯得太遠了。但我了解他的想法,知道他為什麼如此擔心。任何災難——犯罪也好,地震也罷——只要有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的,當然免不了有或多或少的衝擊。霍蘭德夫婦跟我們有什麼差別?在晚宴的時候,既然他們可能坐在我們身邊,我們當然也有可能會被找上門來的歹徒幹掉。為什麼不可能呢?所以,所有的賓客,都可能成為下一個犧牲者——擔驚受怕之餘,也慶幸逃過一劫,舒了一口氣。現場的來賓心中都夾雜著複雜矛盾的感受。
休息室里的人都很高興自己還活著,同時也有些懼怕回家,誰能知道兇手是不是已經罷手了呢?
這是星期四的事。星期六的早上,警察踢開科尼島大道一幢民宅的房門。幾個小時之後,警察和全城的人——特別是切身相關的上西城,還有參加過音樂會的人士——都知道這件事情了,也都輕鬆了不少。兇手不但不再逍遙法外,而且他們全死了。對於報紙來說,接下來幾天還是可以炒作這個題材的,增加銷量,但這個題材終究沒有什麼新內容,也就從媒體上消失了。大家不再害怕。原本搶手的防盜器,供貨也恢復正常,不再供不應求。參加音樂會的婦女,每個人的包裡面本來都有一個小小的噴霧器,現在也放在家裡,不必隨身攜帶了。有很多男人原本還跟他們的律師抱怨,說弄一個攜槍執照太麻煩;現在他們覺得,實在沒有必要費事帶那麼個東西在身上。
新的新聞又冒出來了,看看報紙刊登的消息,慢慢覺得霍蘭德家雙屍命案也沒什麼。星期一,我跟喬·德金共進午餐。這純屬社交,我現在已經不工作了。一年前,我們倆的關係有點僵;但有些事情我非做不可,最後害得我連私家偵探的執照都被吊銷了。我幹這行二十年,沒有執照其實也無所謂;但沒有朋友和友誼卻不行。所以,我決定盡釋前嫌,時不時地跟喬敘敘舊,儘管我沒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幫忙。
他是中城北區的警官,這個案子不是他的,跟他的管區也沒有半點關係。但我們的話題一直沒離開霍蘭德雙屍命案。這案子雖然沒有先前那麼扣人心弦,可大家在茶餘飯後還是聊得很起勁,只是有些人是職業需要,有些人純屬閒聊。“犯罪率下降了。”他說,“為了彌補犯罪率下降,這些下手狠的人決定用更加殘酷的犯案手法填補這種遺憾。他媽的,什麼時候開始偷東西非得跟主人硬拼不可?以前的賊,不是看到人就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