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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選擇了比爾曼。他的運氣好,比爾曼算是倒霉到家了。
比爾曼的運氣真的差嗎?他是社會底層的可憐蟲,所求不多,所得更少。不是你的東西,強求也是枉然,他總是這麼跟大家說;但是他也說,追求自己的幸福,沒有什麼不對。你拿著湯匙還是桶子,去找大海,這也是他的口頭禪,大海會在乎嗎?
比爾曼拿了湯匙,找到了大海——沒有想到卻鬧了個翻江倒海。
他的生命一無可取;他的死,不止是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環節中的一個——這一點,比爾曼就算是想到了,大概也無法體會——更重要的意義是:比爾曼死亡的那一剎那,達到了他生命前所未有的最高境界。
這王八蛋一舉成名。
他現在坐在他的電腦前面,打開他最近才發現的網站:alt.crime.serialkillers,這裡面有個張貼留言的地方。一個對於綠河殺手①異常熟悉的傢伙和一個自稱是綠河殺手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上了。這兩個人的對話即使有些真實性,信息也微乎其微。不過無所謂,反正讀起來一樣有趣。
①一九八二年到一九八四年間橫行於華盛頓州的連續殺人犯,總共導致四十九名婦女喪命,該人究竟是誰,至今眾說紛紜。
當然,也有幾個人貼了一些有關比爾曼的消息。在定義上,比爾曼距離連續殺人魔還差得遠。三具屍體,全部死在一個晚上,全都屬於一個案件。連續殺人狂應該是在一段時間內殺死一定數量的相互並無關係的人,但究竟該殺掉多少顯然還有爭議。不過,在alt.crime.serialkillers網站上,這種爭議一年到頭都在進行。
就算是比爾曼夠得上什麼名號,最多也只能說是個大殺手,就像是心情不好的郵局員工,拿著自動武器上班,找到機會大殺一場。不過,再怎麼說,三個人也沒多到什麼地步。好像應該再多加幾個,才配得上“大殺手”這個名詞。
(事實上,比爾曼根本不是殺手,在他倉促的一生中,也沒有什麼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機會,但是,世人卻不知道。他們以為比爾曼至少殺了三個人,說來也奇怪,總有些好事者添油加醋,硬說還有別人死在他的手上。)
他看著這些對話,點點頭,微笑,又搖搖頭。留言者的心裡在想什麼,總是讓他著迷。有人對於這些行蹤不定的連續殺人狂魔佩服得五體投地,欽佩之情溢於言表,仔細比較邦迪、坎帕、盧卡斯①之間的異同、殺人手法,巨細靡遺。也難免有些衛道者用公理之類的字眼,遮掩自己強烈的報復欲望;他們都支持死刑,以牙還牙,在聊天室里,一有機會便宣揚自己的主張。當然,雙方陣營里都有一些裝模作樣的傢伙,表面上的態度或是輕蔑,或是讚揚,肚子裡打什麼主意,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①都是著名的連續殺人狂。
他從不留言。雖然有的時候誘惑難免,實在很想留點擲地有聲的論調,說說這些跳樑小丑。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他不留言,他隱身在喧譁之間。留言,是凡人幹的把戲;隱身,是神的境界。
他想,我賜予了比爾曼永恆的生命。活著,不過行屍走肉;死了,反而得到永生。
他手腕上的表有精確的定時設定。不是整點,而是整點差十分,他的表告訴他,現在是十二點五十分了。他看完有關比爾曼的最後一則留言,拉下選單,然後離開了那個網站,他的屏幕保護程序隨即啟動。都市大樓組成的天際線,在夜空中閃爍,忽暗忽明、忽暗忽明。
他靠在椅背上,伸展四肢。他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沒扣,領帶鬆開。他伸手摸了摸領口,一塊斑駁的粉紅石環,直徑大約一又四分之一英寸,厚度大約是八分之一英寸,中間有洞。這是菱錳礦石,摸上去冰涼,現在用一條細細的金鍊子拴住,掛在他的脖子上。他用食指和拇指摸了摸這塊平滑的石頭,享受這種感覺。
然後他把石頭塞回襯衫里,扣好第一顆扣子,打好領帶。他在鏡子裡看了看領帶結,沒問題。完美。
他可以感覺到那個石環,冰冷、平滑,貼在他的胸口……
該是開始工作的時候了。
第17章
“這麼說,有人雇用我們了?”TJ說,“媽的,那我們得快點了,大哥。”
“也沒有什麼好著急的。”我說,“我想,我肯拿她的錢,主要是不讓她把錢亂給其他人。”
“你很聰明。總是可以想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個女孩想雇用我們,懷疑她的表姐做了壞事。你安撫了她的情緒,摸摸她的頭,叫她繼續上路。現在,你又掉過頭來,讓她有錢的表姐雇用我們。真好,我們同時幫這對表姐妹的忙,還有錢可以拿。”
“你說得對,我差點忘了。我們的客戶已經知道了幕後還有人。”
“你跟她說了?”
“剛巧在我心中浮現。”
當時我們坐在晨星。那天我起床的時間比平常要晚些。我刮鬍子淋浴的時候,埃萊娜已經到健身房運動去了。家裡還有咖啡,我倒了一杯,然後打了個電話給TJ。“如果你還沒有吃早餐,”我說,“十分鐘後,樓下見,好嗎?”他說他六點就起來了,大廳有兩個醉漢吵架,他就睡不著了,於是出門吃了早餐,回家後打開電腦,就開始上網。不過,他很高興和我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