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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七。”我說。她的嘴巴張大了。“你應該想過要更換密碼吧,還是你已經換過了?密碼是某個人告訴我的,可是這個人應該不知道密碼才對。你以為沒有人知道的密碼或暗號,總是會有人知道。我不知道第三個人的鑰匙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密碼是誰告訴他的,但是,對一個有辦法的人來說,這都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他是誰?”
“我不知道。”
“為什麼呢?這個人處心積慮,不就是要讓我父母死嗎?他們死得這麼慘。”她看著我,“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呢?就是要他們死嗎?”
“看起來是這樣的。”
能引出精彩答案的,一定是個精彩的問題。
“但……但是,為什麼呢?”
“這是我想解答的諸多疑問之一。我今天跑到這裡來,就是想問你幾個我先前也問過別人的問題。”
“你問吧。”她說。
都是精彩的問題。我把比較簡單的放在前面,難以開口的問題安排在後面。她的父親可曾樹敵?他在工作上有沒有見不得人的隱私?幫人打官司,有沒有搞砸過?有沒有人覺得他捍衛正義,有沒有人覺得他在踐踏法律?他有沒有跟老朋友過吵架,或是跟同事起衝突?我從這些主題延伸出十來個問題,逐一詢問,看看有沒有什麼人早就暗中看霍蘭德夫婦不順眼了。如果有這樣的人,克里斯廷知不知道?接下來就全都是私人問題了。
“他們的婚姻?”皺起眉頭。這個問題她得花一番心思。“我猜和一般婚姻沒有什麼不同吧。”她說,“他們深愛對方,關心對方;兩人在生活中,也都保留了自己的空間。她寫作、他有他的事業、他的法律業務,但是,他們倆喜歡在一起,樂在其中。你是問我這個嗎?”
“他們的婚姻沒有遇到過什麼問題嗎?”
“我想肖恩死後那段日子,他們兩個的壓力都太大了。那時我十三歲半,十年前的夏天。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感覺還像是昨天剛發生的一樣。我不能理解時間。”
“沒有人理解。”
“實在想不出原因,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肖恩身上。沒聽說玩棒球還會玩出人命的。你可能會拉傷,滑進本壘的時候擦破皮。我一直覺得這起意外是假的,而且我還常常看到肖恩。”
“他會出現在你面前?”
“不是,不是這樣。我猜有這種事,但我不信。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不,應該說是我的一種錯覺,總覺得我在街角見到他、在學校的小朋友中見到他,在哪裡都見到過,但是定睛一看,又是另外一個人,一點也不像肖恩。你在點頭,大概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吧。”
“跟你失去弟弟差不多的年紀,我失去了父親。那時我十四歲。他乘地鐵的時候,站在兩節車廂之間,沒站穩,就這麼去了。”
“真可怕。”
“接下來的兩年,我有和你類似的體驗,我總覺得我看到他了,雖然我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跟他長得很像而已,我這麼跟我自己說,等我走近一看,根本是另外一個人。”
“我想我們心裡都有一種抗拒和不願意接受現實的意識。”
“應該是吧。你說過,你父母之間,一度很緊張,婚姻出了問題?”
“他們兩個都沒有走出陰影,只是絕口不提罷了。我正是最敏感的時候,但我卻不知道最後會怎麼樣。我擔心他們會分居、離婚,但我想這只是因為我剛剛失去弟弟,害怕其他人也會離我而去的緣故。”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其實也就是這麼回事,是不是?時間拖得比我想得長一些而已,我現在還不是一個人?”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沒半點感情,我覺得有股寒意。
我問:“他們兩個有過外遇嗎?”
“我懷疑過。”她說,“有點噁心,是不是?懷疑你的父母有外遇。我想每個人都有這種經歷吧。我是說,外遇。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有過外遇,但是我想,大多數的男人都有過。”
她說這話的時候,如果揚揚眉毛、偷偷遞過來一個眼神,或是添加一些曖昧的語氣,聽起來就會有挑逗的意味,但是,她沒半點這方面的意思。她不是說我,也不是說我們倆。
“我其實不應該聽到這些的。”她開始了,但就說了一句,又垂下了眼睛看著自己交疊的雙手。我默默地等著。她深吸一口氣之後,又接著說了。“我媽媽有過外遇。”她說,聲音很輕,我得全神貫注才能聽清她在說什麼。“在肖恩死了之後,她在外面有個男朋友。我有感覺,但我沒有證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
“我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誰。”她說,“也刻意想忘記這件事情。他們是好人,婚姻也幸福,偶爾想到這件尷尬事情,我都覺得是我的錯。然後,我就發現他死了。”
“你媽媽的那個……”
“對。有一天,我靜靜地躲在角落裡看書,他們不知道我在房間裡。那個人死了,他住在佛羅里達,葬禮也在那裡舉行。我爸爸問我媽媽,如果葬禮在紐約舉行,她會不會去?她說,她不知道,好幾年沒見到他了,還反問我爸爸,如果她去的話,他會不會難過?如果他不希望她去,她絕對不會去。他說,他也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感覺,後來,兩個人都同意,這是個假設性的問題,犯不著認真,兩個人就離開房間了。從頭到尾,他們都不知道我在現場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