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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爽朗的名字?”
“我記得是這樣。不是說你聽了他的名字就想笑,而是你對這個人留下一種很爽朗的印象。我只知道這個人的名字,當然我會……”
“覺得他的名字很爽朗。”
“這還算是有道理吧?”
“像是快樂、幸運之類的名字嗎?怎樣爽朗的名字?”
“不,不是這樣的。我真糟糕啊,對不對?你一定覺得打電話給我是浪費時間。”
“不會的,沃特林太太。”
“是一個很正面的名字,就只記得這些。聽起來很樂觀。抱歉,我一定幫了倒忙,從紐約打電話來,花了你不少錢吧。”
“沒有關係。”我說,“如果你想起那個人的名字的話……你願意花點時間想一想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你想起那個人的名字,請你打個電話給我好嗎?”雖然她一再保證會把我的名片收好,但我這次還是留了電話號碼給她。“兩天之內你沒有打電話給我的話,我會再打電話來給你的,”我說,“確認一下。”
一個很爽朗的名字、一個很樂觀的名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第33章
這女人差點把他逼瘋了。
她是那種他很想刻意保住的病人。一個星期來兩次,星期四和星期五的上午十點。這個時候通常很難排進去,但她每次都付全額的費用,一小時一百美元,兩小時兩百美元,一年一萬美元,最不含糊的是:她每次都付現金。永遠是嶄新的鈔票,永遠是班傑明·富蘭克林的長者風範,笑吟吟地看著他。她是性虐待者,被她在口頭或是肉體上虐待的男性,完事之後也都會付現金給她。
從外表看起來,她實在不像是幹這行的樣子,個頭小小的,身子單薄得很,看心理醫生的時候衣著也很邋遢,經常是運動衫和慢跑鞋,赴約前,還先繞著中央公園的水塘跑一圈;臉上脂粉未施,長長的頭髮往後扎個馬尾,用一個黃色橡皮筋一套。
上班的時候,她跟他說,她身上得套一大堆皮件。
你一定覺得,像她這麼有趣的職業,一定有一肚子離奇的故事,你錯了。她的聲音很粗,像是在磨沙子,聽的人不是神經被摩擦得緊繃起來,就是昏昏欲睡。她這個人極其神經質,就連日常生活里的小問題,都要左想右想,下不了決心,非把自己逼得快瘋了為止。她會啜泣、絮絮叨叨,一直說相同的事情。老天保佑,不知道為什麼,偏偏她就是聽他的話,動不動就說,她這輩子都是他救的,說不定也真是這樣。
他就是有一套,就是有本事對付這種人。
表響了,他站起來,意思是時間到了。她話剛講到一半,但是,她找他看病不是一天兩天,早就被訓練好了,她立刻閉嘴,在最短的時間內出門離去。他則把一張嶄新、微有韌性的鈔票——綠色之愛,他愛這麼叫它——放進他的皮夾里。
差十分就是十一點了。下一個病人兩點才會來。他轉向電腦,然後又轉開了,決定打一個電話。
“彼得,”他說,“我有點糊塗了,無法理解。”
“我留話了,醫生。”
“你留話了。”
“在她的應答機上。我問她可不可以回一個電話給我,我說,我真的很想跟她說話。但是現在為止,她還沒有回電。”
“你留言的時間是昨天嗎?”
“對,昨天下午。”
“她到現在還沒有回電話給你。”
“沒有,我想她可能出城了。”
“我覺得沒有,彼得。”
“是嗎?”
“我確定她在城裡,在她家裡,覺得孤單、失落。”
“是嗎?”
“非常沮喪,一點生活的樂趣都沒有。對這種經歷家庭巨變的人來說,有這種反應是很正常的。多少人的父母會死得這麼慘呢?很有可能她剛從驚嚇中回復過來,開始感受無比的傷痛與損失。”
“是什麼樣的損失?”
“再也得不到你的愛啊。你們兩個分手了,當時看來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從此之後,她的生命就改變了,接著厄運就來了。”
“是嗎?”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大概明白吧。”
“你必須要穿透她的抗拒,彼得。不是打一個電話就算了,你要打到她有回應為止。”
“你要我繼續打電話。”
“你一定要打。”
“我一定聽你的話,醫生。”
“你會得到什麼呢?彼得。”
“得到該我的東西。”
“一點兒也沒錯。採取行動,等待結果。採取了什麼行動,就會有什麼結果。彼得,下次她的應答機請你留話的時候,你就想像克里斯廷孤獨地站在電話旁邊。這一次,你不要跟應答機講話,要直接跟克里斯廷講話;感覺一下,她在一字一句聽你的肺腑之言,會是什麼模樣?”
“我知道了。”
“跟她說,要她拿起電話,叫她,叫她拿起電話。”